就在穿梭于桌椅之间,向外走去的短短时间内,门前传来酒馆老板的怒斥声。
“可算让我逮着你了——做贼的都知道不能专盯着一处偷,你倒胆大,把后厨当你家粮仓了,是不是?!”
只见老板使劲拧着一条枯瘦的胳膊,死死捉住逃跑未果的少年。
少年闻言,厚长袍底下的身躯不禁发起抖来,口吻既愤怒又委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有这一回……”
他那身黑绿相间的衣袍显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有的面露鄙夷,有的目光嫌弃,有的念叨晦气……
贡萨洛身形一顿,愣在原地似的,视线拴在少年身上。
“奇怪,这身衣服怎么这么熟悉。”厄尔诺仔细翻找记忆,确信自己在哪儿见过。
“管你一回还是两回,今天被我捉到就是你倒霉!”老板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少年,转头喝令其他伙计绑住少年的手脚,估摸着想把他抬进某个地方收拾一顿。
“我头一回来这里,也是第一次偷——真的!面包不要了,我只是太饿了,还给你,对不起……对不起……求你放开我!”
少年剧烈扭动四肢,因饥饿而发黄凹陷的脸颊变得狰狞异常,声音满是乞求;喊到后面,只剩下惊恐的哭腔。
可凭他单薄矮小的体型,又如何挣脱几名成年人的控制?
“惨喽——”一名客人连连摇头,却没有一丝同情之意,“这家店的老板手段是出了名的狠,尤其对待闹事的,或者偷窃的。”
“我真的不会再干了,求求你,我愿意留在这里为你干活赔偿,什么我都愿意做,只要放过我……”
余光瞥见伫立门前的一群灰袍人,老板赔笑退开,为他们让道,仿若听不见一旁少年喊破喉咙的告饶。
贡萨洛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少年的黑绿衣服上,和对方的脸之间来回徘徊。
绿眸极快地划过一丝情绪,下一刻,他凑近老板,低声说些什么,并从荷包内掏出一些钱币。
老板转转眼睛,将钱币全部接过,转怒为笑。
“停停停,给他带过来。”
伙计们应声把男孩拖到贡萨洛面前,随着老板的吩咐,将其拽往门外,一把扔去地上。
雪地令少年冷得打个哆嗦,他迅速站起来,抬起那张脏兮兮、沾着的泥印的脸,心有余悸地望向贡萨洛。
瞧得出,他还在恐惧,不知道贡萨洛一行人会对他做什么。然而面前这群雇佣兵似的成年人们仿佛对他毫无兴趣,乌泱泱走出酒馆,商量着该往哪个方向走。
贡萨洛定定地站着,以一种少年看不懂的眼神注视着后者。
“谢……谢谢。”
少年虽读不懂他的意图,但还是轻轻地道声谢。然后整理一下黑绿衣袍,赤着脚快速跑走。
【为什么放跑他?】厄尔诺目睹全程,问道,【这不像是你会管的事。】
【他只是饿了,迷路了。】贡萨洛终于给出回应。
厄尔诺尚能理解“饿了”是什么意思,贡萨洛是想说那孩子犯事有因,后来也知错了,所以能够理解;
但“迷路”又是何意?难道指对方一时鬼迷心窍,下手偷东西的事吗?
另外……厄尔诺远眺少年离开的方向,眸光隐动。
他想起黑绿长袍在哪见过了:正是总司令大选之前,他们随希莱斯大人来到白湖城,偶然碰见游街仪式时,那群古怪教徒们的穿着打扮。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贡萨洛却先一步转回身,带领士兵们前往若教教区。
……
一座四四方方、宏伟庞大的浅黄色建筑屹立大地之上,像神祇扔落地面的一枚骰子。
“骰子”表面镂空,缠绕着藤蔓一样的枝条,宛若会游动的丝线。待春天来临,这些干枯的枝条便会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获得新生,用绿色包裹浅黄的“骰子”。
但它身上数不胜数的斑驳痕迹,又像在诉说着它是怎样经历风吹雨打,顽强撑到至今。浑如被神祇遗弃太久,于是有了虫蛀、披上了青苔似的衣裳。
除了造型别致的庙宇,周围并没有生着太多绿植——它是由人特意这样建造的,意在与绿植共生,人与万物同母同孕。
风雪吹来远方的客人,他们站在庙宇脚下,不由得为眼前的建筑心生敬畏。
贡萨洛安静地环视庙宇,从镂空的墙窗中间窥见神像的一角,随后掏出苗丫吊坠,虔诚地、轻轻地吻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前走出一位身穿白色外袍,绿色内衬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胸前同样挂着一枚一模一样的苗丫吊坠,见到贡萨洛的举动,他向贡萨洛予以一个若教的行礼手势。
可当贡萨洛故意脱去外套,露出款式大同小异,颜色却截然相反——绿长袍,白内衬的衣服——男人略一挑眉,一抹兴味稍纵即逝,而后准备将众人引入庙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