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莱斯趁着高智狂沙聚拢身子之时,与它拉开一定距离。
“阿撒。”他唤黑马的名字,好似呼唤亲密的伙伴。
黑马撩动蹄子,打个响鼻,回应希莱斯。
阿撒一身黑色毛皮油光水滑,在众多战马中最是漂亮;如今被黏稠的血液覆盖,长长的眼睫也凝着血。
它直勾勾望着前方,等待最后一道命令。
“好孩子。”马上之人摸过黑马的后颈,从鬃毛中捞到一手汗水、血液和细沙。
希莱斯用脚轻轻一夹马肚,战马一往无前。
它的前方,有万千骸骨铺成大道,堆积尸身和沙砾;
有插在地里的黄底黑蝎尾旗,顽强地飘扬;
有骁勇的骑兵奋力杀敌,最终倒在血泊之中……
而眼中倒映的景象,逐渐被一道身影占据——迎面而来的另一匹骏马。
两道相对奔驰的身影迅速交汇!
希莱斯和高智狂沙的长剑一同朝着对方挥去!
“嘶啊——!!!”
恐怖而凄厉的长啸响起,那叫声大概只有在梦境中才会出现。从未有人听过这般断魂的尖叫,仿佛要贯穿耳膜,直达脑际。
你甚至能体会到,大脑和五脏六腑都在抗拒这种声音。痛苦、愤怒、不可置信……万千热烈的情绪夹杂其中。
高智狂沙被希莱斯一剑的惯性挑下马,骨碌碌翻滚几周。
它想爬起来,却被淌过士兵血液的马蹄一下踩回去,直接钉入地里。
血……活肉的血……
它痛到了极点。被血水沾染的地方非常热,热到冰冷,热到要凝固,然后融化成最恶心的水,跟着气息一起蒸腾弥散。
纰漏实在太多,或许一开始便不该行动。它们说得对,是心急,导致眼下这幅即将被全歼的局面。
但大家拖不了了……它升起莫大的绝望,就像来到此地之初时,那般万念俱灰。
看来,还是需要龙……它指尖微动。
不远处,一头龙骨钻出地面,展开双翼急速翱翔。
“要下雨了。”他的话音从头顶传来。
的确,一部分云絮已经染上浅灰,和那面灰月旗一个颜色。
话音刚落,希莱斯跳下马,把左臂的断矛猛然拔|出来。
多么疯狂的举动。它看着,人类将领血如泉涌。
然而接下去的举止却已然称得上“癫狂”!
只见希莱斯举起剑,缓慢地把刃面先在白披风上一擦,接着再贴到自己左臂上,那汩汩流血的地方。
鲜血舔舐着刀刃,一阵刀光剑影,手脚分离躯干。
高智狂沙只能尖啸,它什么都做不了,细沙飘不回来。
人类拿他滚烫的鲜血,涂抹在它身上。
好痛!四肢、喉咙,腰腹……它恨不得让他把自己扔进水里,彻底给个痛快。
待高智狂沙不动弹——兴许是晕厥过去——其余狂沙也被消灭殆尽了。
黑马撑到最后一刻,“砰”一下瘫倒在地。希莱斯抚摸它的脑袋,看着马沉沉睡去,陷入永眠。
半人高的尘沙仍在飘浮,气温渗进沙子,炎热无孔不入,充斥恶臭的空气中,将盔甲炙烤得发烫。
蝉翼好似湿了水,盖在整张脸上甚是闷热窒息。
骑兵们渴水渴得要命,头晕脑胀的,连忙露出脑袋,让蝉翼和鼻孔透透气。
“那鬼东西叫得真他妈惊悚。”一名士兵骂道。
“吓尿啦?浑身骚味。”另一位蝎尾重骑兵笑他。
“渴了就直说……”士兵嘟囔,骂个不停。一边走,一边顺手把尸体装甲扒了,捅穿死者心脏。
他们都想看看高智狂沙到底长什么样,便往希莱斯主将方向团团簇拥。
兜帽没被掀开,他们的蝉翼浸湿汗水,而高智狂沙的兜帽则吸饱阿撒黑马的热血。
希莱斯这小子真狠。士兵们啧啧称奇。
一低头,却见狠人希莱斯取下头盔,展露明亮清澈,如少年人纯粹爽朗的笑颜。
【塞伦!】
【我在。】塞伦几乎是下一瞬便传回心声。
【我和弟兄们做到了!】
医室内,塞伦终于松开眉心。被子底下,他原本握紧的拳头此时渐渐舒展。
指甲在被罩上抹开血色。
【恭喜你们。】他抿起唇,蓝眸深处流转着柔软和放松。
他丝毫不觉掌心疼痛,悬着一上午的心,因希莱斯的告捷得以落回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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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渐渐浅淡,还能支撑鹅毛笔再写两三个词。
但芬顿选择重新蘸取,确保吸满墨汁,神情郑重,写下最为关键的一段话。
——【西侧骑兵,共计折损二百四十八人。敌军全军覆没。】
提笔。
——【希莱斯·怀德主将,活捉高智狂沙。】
落笔。
——【金沉湾一役,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