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他的松雾斋。
有一次他外出回来,小孩就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坐在松雾斋的门口,腊月天气,小手冻的冰凉。
他问沈故为什么不进屋去,小孩吸了吸鼻子,说晌午时候,了元长老座下的一个小徒弟来找他玩,拿走了自己送他的小木剑。
一把手刻的小木剑,拿走便拿走了,他再做一个新的给沈故便是。
可小孩红着眼圈,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他拿出帕子给沈故擦了擦眼睛,然后把小孩抱了起来。
那天,他抱着沈故走遍了整个松雾斋的每一处角落,看松雾斋的朝露台,看他卧房窗外盘虬卧龙的古松,看三净池中的锦鲤,看傍晚落在琉璃瓦顶的夕阳。
他对沈故说:“阿故你记住,这里是你的家,家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便都是你的,在自己的家里可以硬气一些,不想给的东西,就可以拒绝。”
“教得好。”桑卿回过神来,摇头笑了两声,“我那时说了大话,但现在的这座竹屋,确实是我的,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沈故啃着热腾腾,甜滋滋的烤地瓜,听他说完,投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还是等你离开玄尘派的地盘再说吧。”
桑卿:……
小屁孩这么不可爱呢。
“今日如何?程策可认错了?”
“认了。”沈故答。
“那严摩可罚他了?”
沈故摇了摇头。
不对劲,桑卿皱起了眉头:“严摩是怎么说的?”
“程策认错态度好,惩罚便免了。”沈故道,低垂着眼睛,专心吃自己手里的地瓜。
桑卿的目光落在他的双手上,他突然伸手拉过了沈故的手腕子,让他双手掌心朝上。
小孩的两个手掌红通通的,像是还肿着,再看,身上的衣服也破了。
这是挨打了。
“你的态度不好,所以挨罚了?”桑卿问。
“关你屁事。”沈故用力把手腕从桑卿的手里抽出来,伸手从浅筐里抓了一个烤地瓜,然后两条小腿一蹬,跳下了地。
“回来。”桑卿揉了揉眉心,伸手一捞,重新把沈故抱回凳子上坐下。
小孩捧着地瓜,瞪着他:“又干嘛?”
“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桑卿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程策认错了,魏子林也和我道了歉,这件事情过去了。”沈故道。
小孩眼睛漆黑明亮,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冷的。
桑卿盯着这双清澈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轻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先来上药,时候不早了,你明早还要去上课。”
他把沈故抱到里间的竹榻上坐下,然后从自己的锦囊里掏出一瓶药膏来:“手给我。”
沈故换成一只手拿着地瓜,把另一只红肿的小手递过去。
桑卿浸湿了帕子,仔细给沈故把手擦干净,然后用手指沾了药膏,一点点涂在沈故受伤的手掌上。
“你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沈故突然问。
“嗯?”桑卿手上的动作没停。
“你是不是对程策的梦,做了什么。”
桑卿把沈故涂好药的手放开:“另一只。”
地瓜已经吃完了,沈故没动,只是问:“是不是?”
“不是。”桑卿把他的手拉过来,用帕子擦干净,然后涂药。
昨晚托梦的事是琅轩做的,他确实没有。
小孩明显不太信,一脸怀疑的盯着他瞧。
“不信我?”桑卿笑了,“我如今修为低微,根本进不去玄尘派的结界,更见不到程策,怎么可能呢?”
“再者,昨晚我也不曾离开过竹屋。”
这倒是没错,沈故怀疑的神情慢慢退了下去,但很快又问:“那为何程策会突然认错?”
“因为我回来了吧,他还是有所忌惮的。”桑卿朝他眨了眨眼睛,“所以,你可不能不要我这个师父啊。”
沈故扁了扁嘴,扭开头去:“自恋。”
桑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问道:“身上呢,可还有伤?”
“没有。”小孩回答的有些冷硬,耳朵却红了。
桑卿只做没看见,把整瓶药膏塞进他手里:“早点睡。”
他说完,起身帮沈故铺开被子,放下床幔,适才离开。
沈故隔着影影绰绰的床幔,看见桑卿提步去了外间,手里瓷白的药瓶上留着一丝温度。
他张了张嘴,问道:“你晚上睡哪里?”
桑卿坐在桌边,闻言,唇角忍不住的勾了起来:“我晚上修习心法,不用睡。”
竹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火炉上的泥壶发出一点咕嘟声。
过了很久,久到桑卿以为沈故不会再回答了,里间的竹榻上才传来沈故的声音。
“你……要是困了,就来和我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