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中,小宦官还偷瞄地上下打量了她。
许苑被他瞧着发毛,心里直打鼓,暗道奇怪。
往常她要是离了掖庭,去那个地方作点事,那些宫女宦官一听她来自掖庭,皆面露嫌弃,让许苑离自己远些,生怕是沾染上那股子晦气。
她半点不敢放松警惕,小宦官那殷勤离奇的举动,在她的眼中,是黄鼠狼给鸡不安好心,宫中哪里有什么好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连那热乎的茶水许苑也不敢喝,哪怕自己一路走来已经冷到浑身冰凉的地步。
可能是对方此刻的好脾气,给了许苑一些底气,她催促道:“公公,能不能快些,宫教着急拿,我得及时送回去。”
其实宫教博士压根没说。
闻言,小宦官猥/琐的笑容僵持了一瞬,又维持住了:“不急不急,取那东西麻烦得很呢,姐姐先喝空茶润润嗓子。”
他一个劲的劝自己的喝茶,许苑偏偏不如他的愿,打着太极,拒绝道:“我哪里喝过这种好东西,罢了罢了。”
“那给姐姐拿碗汤,这下姐姐可就不能拒绝小的一片好心。”小宦官皮笑肉不笑得盯着她。
热水称为“汤”。
许苑的面前就端着这么一杯,她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她想起身先离开这个地方。
“掌印公公到。”
一声独属于宦官的尖锐语调从门外传进他们两人的耳边,许苑目光投了过去。
她出掖庭办事时,见的都是像小宦官这般的小喽啰,没有见过掌印宦官,她看见了一张干瘪而多皱的面孔,那老宦官由身旁服侍的两个小宦官扶着,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此情此景,他的身份一眼就能猜到:司设监的掌印公公。
刚刚还站在许苑身旁的小宦官很是殷勤地奔向来者,嘴里邀功道:“干爹,儿子不负重托,把她留了下来。”
老宦官没有理会他,抬起手让他们出去。
小宦官还没有放弃,喊着:“那干爹玩够可要叫儿子,儿子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他还想再说,却被老宦官带来的另外两个小宦官捂住嘴脱走了。
房间内,只余下了许苑和老宦官两人。
留下了,玩够...
充满暗示性的短短几句对话,让许苑的心凉了半截,她在深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耳边不知道听见了多少个丑闻和宫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现在的场景,很容易和其中一个对上。
对食。
在皇宫中渡过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太过漫长了。
人是群居动物,对于宦官和宫女来说,那股孤寂子太难熬了。
宫里宦官和宫女很多,因为寂寞而互相安慰的是常事,但从来没有摆在明面上,是宫中皑皑白骨下存在的秘史,无法言说。
他们私下不能同床,只不过相对吃饭,互慰孤寂而已。
这种关系,称为对食。
有宫女与宫女对食,也有宦官与宫女的对食。
宦官无妻儿,宫女无夫,两者由此而结成临时伴侣,以慰深宫之寂寞。
宦官与宫女成为对食后,唱随往还,形如夫妻。
宦官会对所爱的宫女任劳任怨,听凭驱使,宫女也会心疼他,不让他干太多的活儿,而是支使别的宦官去干。
宫中有些地位低贱、相貌丑陋且又年岁较大的宦官自知不可能被宫女看上,便甘心做对食之仆役,为其执炊、搬运、浆洗,宫女每月付给他们一定的银两。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善烹饪的宦官便成为追逐的对象,所得的报酬也较多,最多的一月可赚到四五两银子。这些宦官身着沾满尘土和油渍的衣服,背着菜筐,出入宫廷,购买一应所需杂物。
而宫女和宦官结为对食后大多能终身相守,并且彼此都以守节相尚。如果其中一方死去,另一方则终身不再选配。
曾有一个读书人寓居于京城寺庙中,见寺中有一室平日紧锁,甚觉奇怪。趁寺庙中人打扫的机会,他进去看了一下,竟发现里面全是宫中宦官奉祀的已亡宫女的牌位。
牌位上都写有宫女的姓名。
当这位读书人问起时,寺庙中人说道:每逢宫女的逝世之日,与其结为对食的宦官便会前来致祭,其悲伤号恸,情逾寻常夫妻。*
然而在深宫中,善恶两面。
有好的宦官,自然有坏的。
许苑十二岁时,就曾听掖庭中的宫女们聊天时谈起,宫中有一位教坊歌女,她被一个颇俱有权势的宦官看上,那个宦官带走那位歌女,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传来的不是歌女飞黄腾达的消息,而是她的死亡。
歌女有一个和她相依为命的妹妹,给她姐姐收尸时,见过死后的模样,是被硬生生地把她活活地摧残死了,其中手段无法与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