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哲此言的确在理。
至少祁承平心里听着开怀,他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伤怀道:“可惜仍有学子丧命,吾心痛已。”
他是真有点伤心,丧命学子中有几个在当地颇具才名,万一中举后,接着中进士当官,他们之间有现在鹿鸣宴的座师情谊,师师生生遍朝堂,万一哪一天就派上用处,也说不定。
生员之在天下,近或数百千里,远或万里,语言不同,姓名不通,而一登科第,则有所谓主考官者,谓之座师。*
座师是对主考官的尊称,与新进学子两者之间也有一定的师徒之情在的,名次越高,师徒之情越高些。
在旁边三位主考官的安慰下,祁承平象征性抹了抹眼泪,向新进举人表达自己是个珍惜人才的官后,再道:
“贡院不幸后,本官当即修奏折请罪。陛下圣明,并未责怪。还抚恤诸生,赠予长逝的秀才,举子出身。本官准备亲自为他们撰写祭文,安葬府学中,永世供奉香火,已警后人。”
“陛下圣明!”
有三位主考官应声在前,新进举子纷纷迎合。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祁承平没有继续,挥手言:“沈解元做完诗,那该轮到咱们的亚元,是哪位?”
“是在下,抚台大人。”
沈弈往下,临近一席的夏尚忠起身。
除了他十六岁高中解元的珠玉在前,亚元夏尚忠中榜的意外同样不逞多让。
他凭卷票领回自己的墨卷,借阅出去后,众人惊奇发现,多年不改其凌厉文风的夏怀耿,字里行间大变。险些认不出来,不怪侯朗眼拙。
对于夏尚忠发生的巨大变化,众人皆好奇,可惜他闭口不言,撬不开,只好作罢。不过传言有江南一带回来的商客说,曾在三人行书院见过他...
不自觉中时辰慢慢转了个钟头,新进举人的诗作告一段落,现在是畅所欲言的时刻。
美酒佳宴,觥筹交错之间,祁承平状似不经意的问:
“解元郎,汝师近来可好?”
谈起沈弈的师父,众所皆知,不就是林庸嘛。
“回抚台大人,师父近来身体健朗,沉迷于乡野之中。学生来省城前他老人家说要去无名山中游玩,乐不思蜀呢。”沈弈恍未觉他话中意,朗声回道。
“也好,也好。”
祁承平嘴上应好,心中难掩失望,他本想去拜访德高望重的林帝师,现在只好作罢。
悠扬的鹿鸣乐在奏响,宴上的气氛渐入佳境。
在沈弈饮一杯果酒时,三席起身一人,像是隐忍许久,沉声朗道:“沈解元,林帝师善辩论,你师承于他,想必颇得真传,可敢与我来一场?”
来者是第三名,春秋经的经魁:李左右。
今年十八,听人说是京城来的。渭朝有规定,士子要回祖籍处科举。他的祖籍正是鄂省,若是没有沈弈在前,他便是本科最小中举的学子。
自家师父善辩论?沈弈仔细想了想,从陈年记忆中,挖出一段。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还教与自己过,他自认为学的大抵可以。
不过既然李左右当众向自己发起挑战,怯战多不好,权衡利弊之下,沈弈爽快应下:“李经魁所请,岂有不应之理?还请赐教!”
不服多时,李左右等的就是他的话,迫不及待言道:
“今朝廷新立,边境动荡,北有草原泾朝,西有边陲小国,皆不安分,如此局面当以王道还是霸道降之?”
第63章
上月,自从渭帝在朝上表露自己对边境外国有想法,文武百官反应强烈,有赞同,也有反对。
其中对这些边境外国该用何办法降伏的争论,愈来愈烈。民间文士多也参与辩论。
所谓“王道”,其实就是一种以仁义道德治理天下的方式,坚信道德与政治密不可分。
所谓“霸道”,其实就是一种用暴力和严刑峻法进行统治的方式。
王霸之争,自古皆存。
鹿鸣宴上,声乐依然如故,气氛逐渐沉重。
在李左右提出自己推崇霸道后,沈弈还没怎么发言,一直默默无语的夏尚忠先站出来,反驳他的观点,并表明自己推崇王道。
“泾人与边陲小民不过是一群没有开化的蛮夷,缺乏教养,何需用王道?领上朝之兵,直驱而入,破其城,岂不快哉?”
宴会中央空出无人的台上,供他们方便辩论,李左右步伐直往中间处方止步,落落而立。
西侧,同样站立的夏尚忠问:“那破其城后,应当如何?”
李左右大手一挥,接着说:“近年来,他们对入侵我中原蠢蠢欲动,为视警告。蛮夷之主,夷三族。剩余蛮夷成年男子驱赶到苦寒之地做劳役,成年女子入中原为世仆,年幼者无所大用,尽屠之,不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