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想,大街上的野狗都比他活得更自在些吧。
但他不生气。也不难受。他过得很好。以后他会过得更好,在更好之前,告诉自己,现在已经很好。
他抱着膝盖坐在一个架子下面。他喜欢这里,虽然有土,但没有虫子。光照不到他,没有东西会来打扰他,把脸埋进臂弯里,天地间只剩下自己,时间也流得没那么慢了,仿佛一眨眼功夫,他就能长大,能走出去,远远地走出去。
他听见了脚步声。有人,从另一边的门走进来了。他敛住气息。姓王的老杂种把他摔出练武场前,他也算是把能学的都学了。他希望这两个烦人的杂役别发现他,别打扰他,找完他们要的东西后赶紧滚。
他听到一个声音,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人,语气里带着疏懒的意味,说着:“烦人。果然,什么样的老子生出什么样的儿子,我不该来,就该全交给你。”
另一人发出一声苦笑,未对这番话做任何评价,只说:“子渊有任何冒犯殿下之处,霖替他向殿下赔不是。”
这个声音,他略有些耳熟,听到那人的自称,立刻明白了。这是宁昌伯第六子,魏霖,魏时雨,算起来是他堂哥。而能被称为殿下,还和魏时雨交好,他确实知道那位……是大殿下,端王,段承宗。
今天有贵客造访。他想起被告知的这个消息。
是出去,让他们知道他在这里,还是躲到他们离开?如果出去,说不准就会让他们知道,交代他的事他没做好。要是不出去,如果……
他正在犹豫,那边对他毫无察觉的两个人还在继续交谈。他听见端王含着笑意开口道:“哦,你替他赔不是?”
魏霖仿佛是愣了一下,才回道:“……殿下,出来更衣也有些时候了,太久,于情于理——”
“叫他们等,”端王说,“我心烦。”
躲在架子下的他听得也一愣。他确实听闻过端王骄横,没想到端王真对公卿大族也这么骄横,这样凌人的态度,哪怕是皇子,也未免太狂傲了吧?
他心中半是对端王的不喜,半是对身份高贵又桀骜凌人之人的畏惧。他想他不能躲下去,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端王对他大哥魏子渊都是那个态度,对他——
他手撑住地,正要发力窜出去。衣料摩挲,窸窸窣窣。不只是他的衣料。
他几乎是直觉般地,侧头从架子的缝隙中看过去:
端王已经解开腰带,还在继续解衣带。
“时雨,”端王又说,“你让我心不烦了,我就回去。”
还在继续解,撩起外袍的下摆。
“殿下……”魏时雨听起来错愕,抗拒,不可置信。仿佛是和僵在原地的他一样心情。“这是……宣义伯府……”
“这里又没人。”端王的语气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疏懒,含着笑意,又有凌人的气势。
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吧,他明白,因为魏子渊得罪了端王,所以现在端王要来折辱魏时雨,可——
他看到魏时雨跪下来了。不仅跪下来,主动抬起手【】。
他看着,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出去的机会,现在,必须藏好,不能出一点响动,叫他们有一点发觉,不然他死定了。他僵硬着保持这个姿势,侧着头,一动不动,目不转睛。非礼勿视,他想。但是他没有闭眼,他看着魏霖【】。
他想,为什么?
端王骄纵,傲慢,迁怒,折辱,他明白,魏霖跪下来,他也明白,但是为什么,魏霖要这么主动,这么顺服,这么的——
他看到【】端王没有生气,抚摸着魏霖的脸,像抚摸一条讨他喜欢的狗,居高临下又带点呵护怜惜。
“这么急干什么。”端王说。
“对不起,殿下。”魏霖说【】。
【】……他感觉自己也想要——他这是在干什么?他现在可是——
他觉得自己应该闭眼。他做不到。他感到自己身上的热意,愈加激烈的心跳。【】
而端王,【】就像一个等待品尝美酒的人终于喝下第一杯酒一样,畅快,舒服,欣悦——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屏住呼吸,现在已经憋到不能忍受,连忙张开嘴,想要让换气的声音更轻一些,但是实在憋得太久,想要得太狠,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
那里跪着的魏霖,猛然【】回过头,直直向他的方向望来。他头皮一麻,手臂和腿一齐用力,霎时窜出他的藏身之处,却因为用力过猛,又没有看路,一下子撞在什么东西上,自己的头被掉下来的一个旧竹筐罩住了,荡起的尘土让他呛咳。手忙脚乱中他听见端王说:
“哦,有人啊。你帮我处理了吧,我现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