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飞絮只好闭上了嘴,坐在房中圆桌旁的圆凳上打量着他。他依旧坐得笔挺,白衣翩翩,神色平静。在屋中昏黄的灯光下,眼前的这幅景象看上去如同一幅游离于时间之外的朦胧古画,异常柔美。
但夏飞絮知道,其实这样坐在床边并不舒适,易纾难起初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如他所说,他会强迫他自己,接受一切来自命运的安排。
静静地观赏了半晌,夏飞絮渐渐地也有些困乏,可屋中除了他身下那张床,就只有地板可以直接躺下了。
他起身无声地走到床边,刚轻轻地坐下,就见易纾难蓦地睁开眼睛,转头冷眼盯着他:“你在做什么?”
夏飞絮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轻声说:“我想睡觉。”
“出去!”
“我睡觉很安静。”
眼看着他眼神越来越冷,夏飞絮赶忙说:“那……咱们一起修练吧。”然后也坐在床边闭上眼睛打起坐来。
少顷,身子一斜,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易纾难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握了好半晌又慢慢松开了。
这就是夏飞絮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晚,再睁开眼时,清晨的阳光已斜照进屋子,屋里一片明亮而整洁。他发现自己大概是躺得不舒服,半夜不知不觉地躺到了床上去。
易纾难就这么在床边坐了一晚上,听见他醒来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既然醒了就赶紧滚,离我的床远点。”
他起身,坐在床上,用手撑着下巴,眼神还带着刚醒来时的睡意,看着易纾难说:“易少爷,我说我睡觉很安静,没骗你吧?”
易纾难不悦地瞟了他一眼。
早间,他们一起去膳厅食早,易纾难吃饭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每当夜幕退下,光重回大地时,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向人们昭示着,他骨子里还保留着天城人天生的优雅。
吃到一半,安东来报说:“少爷,矿坑门口闹起来了。”
易纾难隐隐一笑,“今天才开始闹,看来真是算好了时间。”
夏飞絮问他:“去看看?”
他用手帕擦了擦嘴,斜睨着夏飞絮,“走。”
又对安东说:“若是罗公子来访,让他去书房。”
然后杵着拐杖从容地走出宅门,坐上了门口的马车。
从他的府邸去到矿场需要一个时辰,上车后他们相对而坐。易纾难继续坐着继续调息,夏飞絮则踩了一只脚到长凳上,身子靠着车厢,用手腕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睁开眼睛瞪向夏飞絮,“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你闭着眼睛怎么知道我在看着你,”夏飞絮说:“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打扰你,是你自己心不静。”
易纾难干脆也放弃了打坐,握起手边的拐杖,静静地看着车厢里的某一个角落发呆。
“你在想什么?”过了一阵后,夏飞絮问他。
他不回答,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他。
夏飞絮又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此刻肯定很烦我,恨不得把我丢出去。但你害怕我一旦离开了你的视线,就会跑去和钱刑恩通风报信,对吗?”
易纾难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你若真是跟他一伙的,你接近我之前就已经和他串通好了,还需要专门去报信?”
夏飞絮身子微微向他倾斜,“我好歹是夏家独子,我若真想要去要什么矿场,夏家的那片地也不小。我就是图你这个人,钱刑恩长得五大三粗的,我实在没兴趣。”
“谁知道夏少爷心中还有没有更离谱的谋划。毕竟咱们两家的关系,若说是朋友,也有点说不上来。”易纾难先是冷冷地看了他一阵,突然向他勾了勾手,“你靠近一点。”
夏飞絮扫了眼他握着拐杖柄上的手,笑了笑,身子反而往的退去,“易少爷您别激动,咱们有话好说。”
易纾难看着他,淡淡地说:“不管你究竟在谋划什么,以后再跟我说这种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夏飞絮突然想来起来,他曾经真的割过一个人的舌头,那人说他坏话时恰好被他听见了,而那天他的心情又恰好不太好。
接下来两人都非常安静,只有燃着香的烟在车厢里袅袅盘旋,他焚的香也是他身上的味道。
矿场到了。
矿场很大,尘土满天飞扬,一眼望去尽是被翻出来的黄泥碎石,几乎不见绿植。
进到矿场后,马车径直去了他所管理的甲字号坑。矿坑门口果然围着一大群人,大吵大嚷地拿着假的通行文牒要求守卫放他们进去。
他们的马车没有经过门口,而是从侧门直接进入里面,管事的老吴在车外迎接着他们。
易纾难左手杵着拐杖,右手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下了马车。夏飞絮甩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