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无边际泳池,环绕着泳池的是宴席的花园,再往外直接是无敌海景。坐在窗台上,可以望到一片黑魆魆的海,以及海上高高的月亮。
“我小时候追过的三流电视剧里,总有一个类似的情节,暗恋男主角已久的女人,趁着男主角喝醉酒,实现了她心中的企图,”肖若琳从谌颐的酒瓶里倒了一一杯酒,笑着说,“但你这种酒量,怕是从不给人机会了。”
谌颐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她。
“这种安静的氛围,很适合聊天。”肖若琳喝了一口酒,用酒杯朝他示意,“适合谈初恋。”
她醉了,谌颐看样子也醉了六七分了,因为他说,“好。”
于是他们两个各说各的。
肖若琳把她丰富的恋爱史盘点了一次,还附带点评了历任男友的优劣。
谌颐就沉默地听着,继续喝酒。
等到他喝到了八分醉——谌颐酒量不错,很难醉,醉了也一副清醒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喝醉了。
他今晚可能真的喝多了,大概这辈子很少这么不清醒过,他开始谈起了陈平戈。
他的逻辑跟思维有些混乱,一下子说英文,一下子说中文。
他说他漫无目的地跟着那个女孩子走,那个女孩子爱穿街走巷,在翘课或者周末里,她喜欢带着他在小镇里到处走。那是一段极其缓慢又闲适的日子。
这里是祠堂,村子里最大的宗姓拥有的,你经过的时候一定要虔诚,心平气和,女孩子说,据说这里面寄居着祠堂最老最老的那个祖宗的灵魂,之前村子里有个人平时老打老公……
打老公?他反问了一句。
对,打老公,妻子嫌他老公不赚钱,也不会种地,老花她的钱,喝醉了就打老公,有一天她路过祠堂的时候,在祠堂门口刮她老公大嘴巴子,半夜了就梦见了祠堂的祖宗,穿着古代的那种当官的衣服,像电视上的古代人一样……老祖宗问她,你怎么老打你老公啊,这样是不行的,教育了她半天。妻子醒来后很害怕,从此不再打老公了。
这是教堂,沿着对角线远远的那一侧,是村子里的神庙。老一辈说教堂是外来的,高度一定不可以超过本地的神庙。
一开始教堂是高过神庙的,然后村子里一直死人,死德高望重的老人,后来村里的人砸了一层教堂的尖角,就好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他内心说,本地宗教与外来宗教的斗争,涉及到思想形态外来习惯以及背后牵扯到的经济利益的斗争,他却微笑着不回答,耐心听她讲下去,他们说,因为教堂的尖顶压了本地的风水,反正后来教堂的屋顶改低了,就没事了。
这一片的房子你别经过,女孩子严肃地说,是民国以前的一个本地最有钱的人留下的。
他死后这屋子一直闹鬼,别人传说他是放心不了他华丽的家宅。如果有人买他的房子,住在他家,半夜他就会飘到人的床上,面贴着面问,你为什么住我的屋子睡我的床呀。
她带他去看鸟巢,问他你看过喜鹊吗。
他看过,在花园里,书里,纪录片里,生物馆里看过实体或者标本。
他还看过更多的,夏季非洲大草原肯尼亚的动物迁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狮子老虎犀牛长颈鹿,在一起狂奔过草原,但从未用一种这么喜悦的心情看一种小动物,小动物一样可爱的女孩子在屋檐下探头探脑说,我们等一会,会看到它们的妈妈叼着虫子过来喂它们。
你能看到幼鸟吗,真可爱,毛茸茸的。
真可爱,他内心说。 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女孩的长相,十七岁的时光里他看着她,这种想要永远陪她在这一刻的心情从此不会再有,从此谁都不像她。
她蹲在路边跟野猫玩,野猫嚎她一嗓子,她也回一嗓子,一人一猫可以吵很久。最后他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几袋妙鲜包解决了矛盾。
她带他去看稻田,河流,铁路,夜晚热闹的气味微妙的夜市,廉价的精品店,夜晚的公园里老人家跳扇子舞舞剑唱大戏,在黑网吧里通宵打游戏。
她在人潮汹涌里抓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她红着脸,低下头,说她爱他,愿意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他提起了那段悠长的少年时光。
半夜奶奶疾病,送去医院,她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做摩的来陪伴。
在冷白的医院走廊,默默地拉着他的手,脸贴在他的肩膀上,陪他度过了那过于漫长的等待时光。
女孩子不抗困,等着等着就会在他怀里睡着,手依旧是抓着他的手。
他每天骑车带她上学,早上巷子里早点飘香,傍晚送她回家,夏天能闻到夜来香浓烈的味道。如果风大,从荆树下经过,回头能看到花瓣落满她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