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颐无声地抬头,陈平戈揽着他,把他往怀里带。
谌颐把头埋在了她的胸腹之间,抱着她的腰的手缓缓地收紧。
当晚,谌颐与赶来的的谌爸爸、叔父一道扶灵,乘坐私人飞机带着谌老太太的遗体前往香江,谌家的家族墓地在那边。
医院里,陈平戈对谌颐说:
“让我跟你一起过去吧,这几天我跟你一起。”
也许是一霎那的冲动,谌颐很难过,陈平戈就是想陪着他。
谌颐在听闻到陈平戈这个决定的时候,似乎有些意外,最后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也没有拒绝。
陈平戈是在下了飞机后才打电话跟妈妈说这件事的,拜托妈妈帮忙向学校请假。
“是那天到家里来的男孩子?”妈妈确认了一句,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妈妈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意外地没有再问什么,也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陈平戈听到妈妈电话那边牌友,在催促她的声音,“在外面注意安全。”
妈妈简短地说,然后挂了电话。
三天后,谌家在香市举行了葬礼。
整个葬礼仪式从早上 11 时大敛至黄昏 6 时解秽酒结束。
仪式极尽哀荣,诺大的会场,光是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就有 100 多人,前来哀悼的人不乏报纸电视上见过的名流巨子。哀悼的花圈从场内一直堆到场外。
陈平戈从没经历过这样盛大的场面,谌奶奶是基督教徒,现场的仪式跟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也许是家教使然,谌颐、谌颐的父母、叔父叔嫂,明明是真正的哀痛欲绝,一身素裹之下却是一张克制的脸,纵使眼中有泪偶尔擦拭,却不到痛哭流涕抚棺恸哭的地步,与陈平戈平素见到的抛弃所有体面孝子孝孙媳妇女儿呼天抢地哭成一团的小镇葬礼风俗不同——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身边的人飞快地经过,像一个一个漂浮着的影子一样。
陈平戈想起老太太那快活的模样,觉得按照她的性子,还真不爱看这么多人真心或假意地表现出一脸哀痛地来为她举办一个悲伤的葬礼:
“我希望我葬礼上放着欢乐的交响乐,大家开开心心得像参加一场舞会一样,吃喝完了各自回家”,她曾这样对陈平戈说过。
“平戈。”
谌颐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他牵着她的手起身,跟在他的父母,叔父叔母身后,手中拿着一朵白玫瑰,是遗体告白仪式了。
有很多探寻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很多年后陈平戈长大懂得一些人世间的规矩,才反应过来这也许不符合规矩,她没有名分,但当时她跟谌颐都毫不在意。
谌奶奶躺在棺木中,面容安详,像是在沉睡一样。
再见了,奶奶。陈平戈把手中的花朵放到谌奶奶身侧,在心里轻轻地说。
乱世,新时代,变革,战争,内乱,流离,迁徙,旧时代的经历像是异时空的梦一样。
他们老一辈人的生活过得远比当代人更加厚重。
爱上了一个终生不可能的人,只能用余生剩下的最后几年在他的家乡里度过。这是她告诉过的陈平戈的故事中最让陈平戈动容的部分。
“爱过,也被爱过,纵情地享受过了人生,内心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了。”老太太坐在布满鲜花的房间中,这样说过。
那就一路走好吧。
至少去了天上,少了病痛的侵扰,可以更加轻盈自由地飞翔吧。
谌颐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陈平戈噌地把手中的手机倒盖到了床头柜上。
她正在跟杨洙聊天,杨洙在问:你们以后怎么办?
杨洙考虑问题依旧是非常具有学霸高瞻远瞩的前瞻性:谌颐是为了陪伴奶奶最后的岁月才选择来小镇的,他注定是要离开,走向他更广阔的命运。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陈平戈直接选择了视而不见。
谌颐穿着睡衣,陈平戈感到了床垫一陷,下一秒,谌颐坐到了她身边。
“洗好澡了?”
陈平戈点点头,让他把手伸到她的头发里面探一探,她的长发绵密,酒店浴室的速干干发设备太过快速,她总觉得头发还带着湿气,“我的头发干了没有?”
谌颐微微笑,手在她的长发里抓了抓,“可以了。”
“噢。”陈平戈甩甩头发。谌颐抓住她一只手臂,把她揽到怀里,脸就靠在她的肩膀上。
陈平戈默默地反手抱住了他。这是他独家寻求安慰的方式。
这几天里,他能够这样默默无言地抱着她,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结束了?”谌颐问。
“结束了。”她回答,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结束了。”他重复了一遍。
有时候陈平戈会觉得谌颐很奇怪,他出生成长在国外,是中西文化冲击下的一个中和妥协后的和谐的产物,他的情感表达方式很多时候却是非常克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