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戈家住在一楼,一年四季家里的光线,总是昏暗的。
她的房间处在背光处,没有开灯的时候,光线更差。
她在朦胧的醒后的余寐中,揉了揉眼睛,看不清妈妈的脸,只觉得妈妈说话的语气,有点奇怪:
“你同学来找你,给你送复习资料。”
她说完,在门后,按开了房间的灯,然后走开了。
陈平戈有气无力地,“是好好吗?自己进来吧,你爹要死了。”
来人没有回答,径直往陈平戈床头走来。
陈平戈听到了,类似一叠资料,放到她床头桌子上的声音,床上的薄被一沉,有人坐到了她的床边。
她迷迷糊糊地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她搁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被握住了。
这个手的宽度跟温度,令陈平戈的心,猛然一跳,她张开了眼。
谌颐关切地看着她。
“听你朋友说你又请假了。”
陈平戈“啊”了一声。
谌颐:“我不放心,一定要来看看。”
“我不是让你别过来了吗……”陈平戈嘟囔了一声,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她现在的形象,一定像鬼,大病过后,人瘦了一圈,都有点脱相了,现在还被姨妈肆虐,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雪上加霜的是,她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谌颐温暖的手,从被角探进来,覆在了她的额头上,“烧退了?”
“嗯,几天前,妈妈给我买了退烧药,吃了就退烧了。”
谌颐抓到了一个点,“你在信息里,告诉我的是’已看了医生,吃了药’,所以你,并没有看医生?”
陈平戈语塞了一下,看来她这次,病得是有点虚弱了,撒谎都没有心力维持前后一致了。
她在被子里闷闷地回答,“也不是什么大病,犯不着看医生吧。躺一躺就好了。”
谌颐感到不可思议:“发烧到 40.2°,靠随手买来的药,靠睡几天来退烧?”
陈平戈不太懂谌颐纠结的点,因为她生病,一向就是这样过来的,用妈妈的话来说“小孩子免疫力好,吃太多药反而不好”。
谌颐的手,移到她的肚子上,“肚子痛,也靠躺着熬过去?”
陈平戈听到门口有动静,连忙把谌颐的手,从她的被子里拉出来。
妈妈端着切好的苹果,走进来,招呼谌颐,“同学吃点水果。”
这是一件稀罕事。
陈平戈忍不住,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妈妈从来都不怎么理睬,她跟陈黎到家里访问的同学。
妈妈最近跟爸爸闹,眼睛哭了几天,现在还是浮肿的,眼袋跟法令纹深深地往下拉,再加上她一向皱着眉的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的样貌不算讨喜,连李识好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有点怕她。
她今天,难得脸上带了点笑意,用和蔼的口吻说,“中午留下来吃顿饭吧。”
谌颐居然也没有拒绝。
陈平戈的目光,从妈妈,移到谌颐的脸上,得,长得好看,是有好处的。
谌颐说:“我想跟您借下厨房。”
陈平戈喝完了谌颐借家里厨房,给她煮的红糖姜水,把碗搁在床头柜上。
下床,穿了拖鞋去了厨房。
她躲在了厨房门口,看谌颐在厨房,帮妈妈洗菜切菜,一边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谌颐的情商很高,说话向来滴水不漏,和妈妈相谈甚欢。
妈妈正在夸奖谌颐,说陈黎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厨房依旧是很阴暗的。
空气中,有老屋子腐烂潮湿的味道。
陈平戈静静地看着谌颐,在灶炉间劳作的背影。
他很高,更显得厨房逼仄。
他面对的场景,是灶炉台对着半面发黑的墙壁、油腻的煤气炉、盥洗池的下水孔上,残留着米饭菜叶的残渣。
妈妈已经开火炒菜了,厨房没有排气管,很快这个小小的空间,将烟熏火燎一片。
如果他,曾像她半夜起床去洗手间,打开灯,会看到厨房那面发黑的墙壁上,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蟑螂。
厨房的右手边,开了一个小小的四方形的空间,那是洗手间。
她希望他待会不会借用她家的洗手间,里面有两个大桶,泡着一家子隔夜的衣服,厕所冲水已经坏了,使用后要用水勺,去冲刷厕所。
水勺长期泡水桶里,一抓就一手滑溜溜的,那种感觉还挺恶心的。
他从衣领,到鞋子,都是刺眼的干净,他想要表现得融进这个脏污的空间里,却越发地格格不入。
他硬是闯进来了。
这些东西,她从来不想让他看到。
他却硬是闯进来了。
谌颐带着感应似地,回过头,看到她呆站在门口,微微一笑,“回去再睡一会,做好饭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