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赶紧从那里回来,不要再跟他待在一起了,快回来。”
对自己的父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旁人?
更何况在面对一个这样的病人的时候,使用药物延长的根本不是病人的生命,而是他家人的希望。
丁恒……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他。
在夏日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阳光里,温颂甚至打了个冷颤。
楼阑又沉默了片刻,她回避了温颂的请求。
“Lilith也来了,还带来了他们的儿子。”
温颂不知道在这句话后面会跟着什么,她没法想象这对于楼阑而言是多大的侮辱和伤害。
在她和丁恒共同生长的地方,在她尽心尽力照顾了丁恒的父亲这么久之后。
电话那头的楼阑苦笑了一下,“我成了‘大婆’,你知道吗。在葬礼上任何正式的场合里丁恒都要求我和他一起出席,以丁家儿媳妇的身份。”
“Lilith就在一旁看着我,我没法形容那种眼神。每一次我和她的眼神对上,我其实都想告诉她,我不在乎这个位置,我一点也不为我‘打败’了她而感到高兴。”
“她为什么不会恨丁恒呢?”
“你为什么……”
而温颂的问题更尖锐,为什么要甘心受这种羞辱,为什么要甘心趟这趟浑水。
承担了别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受了别人应该受的苦,而后还不被感激。
她替楼阑感到不值,再一次为丁恒的人品而感到不耻。
温颂的话被楼阑打断了,“我知道我没有这个必要,我知道我这么做其实挺贱的,损人而不利己,成全了丁恒的面子。”
“但你不是我,Scarlet。”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能把这句话说完,“当年我考上了大学,我父母原本是不想让我去的,我有弟弟,你知道的。”
“是丁恒的父母说服了我的父母,并且在我出门之前偷偷地塞给我一笔钱作为生活费,让我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第一次吃饱……”
温颂再一次听见了楼阑抽泣的声音,她没有打断她,因为她说的才是对的。
她的确不是楼阑,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无权评判。
“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这句话也是苍白而无力的。
“我希望你一切都顺利,Scarlet。”
说出口的话忽而变成了祝愿,是在经历了痛苦之后最真挚的。
“在这里女人的地位很低,没有什么要我做的了。我应该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回夏城去了,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温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从不觉得隐瞒这些事是对的,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最好能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来填满她的心。
“周五那天我本来打算带许诺声去一趟塔拉,但是我的车被人划了,所以没有去成。昨天许诺声去衢省出差了。”
楼阑几乎是没有间隙地回答她,“我知道。”
这一句话里其实包含了很多件事,而不在夏城忙碌于照顾病人,举办葬礼的楼阑都知道。
只能是从许诺声那里。
温颂没有追问什么,开始说下一件事。
“今早我进了办公室,感觉有人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来过,所以我就找出了我藏在办公室里的摄像头。”
她没有和楼阑卖关子,她知道她此刻的思维不足以支撑她做任何复杂的思考。
“是丁恒,他解锁了我办公室的门,翻看了我的文件,尤其注意越集的项目。”
长信,齐悦的项目都是刚刚结束不久的,她和他们都有非常愉快的合作,非常有希望续约,也都是她准备带到塔拉去的重点项目。
丁恒大约是觉得自己没机会,所以想要插手越集这个正在进行的项目了。
偏偏越集这个项目现在的确出现了一点小麻烦,温颂既不想,也不觉得祁照会因为他们之间的私人关系而随意地处置越集。
工作就只是工作。更何况他们之间又算什么。
“并且丁恒也一定知道,周五的晚上我和许诺声在我的办公室里聊了很久的天,并且一起出门打算去什么地方。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许诺声?”
依照丁恒的手段,他很有可能会痛下决心把许诺声也从恒诺踢出去,再寻找其他的合伙人,把整个恒诺重组。
如果许诺声没有任何准备的话,将会很被动的。
有意无意地,温颂把选择权交到了楼阑手里。
“等我回来再处理吧。”
电话那头响起了唢呐,或者是其他民族乐器的声音,又有什么仪式开始了。
温颂收起手机,发现她的微/信被一大堆消息填满了。
在她想要点开微/信的时候,露比的电话恰逢其时地打进来,温颂自然而然地按下了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