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在祁照说出前半句话的时候,温颂想起了鸟嘴医生的形象。
“如果再往前追溯的话,我的祖辈,更早一些的那些人积攒了几代的家底只不过是在苏格兰开了一家小小的钟表店。”
“是他们中的一个得到了某一任Lord Stuart的赏识,让Rodriguez家的钟表成为上流社会的流行物品,整个家族才渐渐崛起发家的。”
“当然,也有一些灰色的部分,比如走私白银、瓷器……”
要积攒下来这么庞大的财富,不可能没有这些。
“后来的事情里干净的那部分都写在Rodriguez的品牌故事里了,Queenie会成为Deidrick未来的妻子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祁照靠在温颂小腹上,似乎觉得有点累,闭上了眼睛。
“在我看来,Queenie和Deidrick……并不适合,他们也并非彼此喜欢。因为大人之间一贯以来的暗示和默契,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要比和我更疏远。”
“但Queenie是个听话的孩子,不像Deidrick那样不知天高地厚。”
“天高地厚”这个词,用在这里其实很有意思。
“他去北爱尔兰旅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姑娘,两个人开始了一段长达几年的恋情,终于有一天被所有人发现了。”
“Queenie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她当然会这样觉得。”
但如果是玛格丽特,她只会觉得庆幸。
只会马上做一些事,把这件事钉死,不再因为家族的原因嫁给再见不爱的人,就像她面对陆放峥和司槿的事情一样。
“那段时间Queenie的心情很低落,几乎有了抑郁倾向。”
所以二十岁的那年,奎妮被菲利普送到了伦敦,也所以有了那些藏一半说一半的误会。
“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的确应该是这样的。”
淡淡的嘲讽,也许祁照会误解为是温颂对奎妮的。
但并不是。
二十岁温颂自己面对何婉生发来的那些消息的时候,仓皇地离开Convent Garden,拉着行李回头望雨中的这座公寓的时候,又究竟比那时候的奎妮好多少呢?
祁照会读她的心,“你为什么会离开伦敦,你和谈雪,又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何婉生是什么样的人吗?”
如果不知道的话,看过她昨晚发抖的样子,应该也明白了。
“可能比你以为的了解,还要更深一些。”
温颂不自觉叹了口气,她不在乎祁照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是为自己感到庆幸,不必多费唇舌。
“谈雪告诉何婉生我在伦敦和不三不四的男人交往,出入酒吧和各种娱乐场所,根本没有在好好念书。”
这一句话,就可以让她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望着洁白一片的天花板出神,让祁照设想一会儿,像何婉生这样的人,遇见这样的事会怎么做。
而温颂脑海中浮现出她和谈雪决裂的那一天。
该怎么形容那一天的谈雪呢,是什么冲昏了她的头脑,单纯的嫉妒吗?
和祁照不同,就算她和谈雪在一起,情绪崩溃到了极处,她们也都不会发疯。
温颂那时候还没有明白谈雪做这一切事情的目的,她以为只是因为她再一次得到了奖学金,是因为钱。
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那天的画面,觉得连头发丝都是真实的。
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回忆里却是模糊的。
总之很不愉快,伦敦大雨里夹带着的植物气息让她们都想要呕吐。
“我回到了国内,因为婚变何婉生变得更加不正常,立刻就把我软禁在了我的房间里,撕碎了我的护照,不许我再去英国。”
那一瞬间的情绪涌上心头,温颂猛然低下头,咬在祁照的脖颈上。
是背后的位置,薄薄的一层皮,眼泪滑落下去,和他的汇集在一起。
“You made me unable to resist. You destroyed me completely at that time.”
(是你让我没法反抗她的,你那时完全摧毁了我。)
她原本打算永远都不告诉他这件事,因为那时候她觉得他们不会在一起,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一旦说出口,事情就会无可自控地变成今天这样。
所以这何尝不是对他的保护,对这份爱意的保护。
爱真的要爱到面目全非,遍体鳞伤才好看吗?
她不是二十岁了。
“You said yes.”
在她精疲力竭,终于放开祁照的时候,他平躺着,枕在她腿上,目光都失了焦,像是刚刚从一场窒息里解脱出来。
他伸出手,支撑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垂头丧气。
祁照又重复了一次:“You said yes,Scarlet.”
那些能说的部分,都说给彼此听了。
他感觉到她不再需要他的支撑了,于是他坐起来,把她被泪水打湿,黏在脸上的头发都温柔地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