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论起来,这个女孩大有来历,正是七代广寒仙子转世之身, 身负广寒宫因果,注定世世凄苦, 情劫之中打滚, 直到破劫而出, 再归正道。
顾灵飞来此祖洲一行, 正是为了点化她, 脱离红尘,种下寻仙之念。
至于灵根?
她已探查过,上上品水灵根, 好生教导,元婴有望,做她门下大弟子, 来日再立为广寒宫九代广寒仙子, 再将广寒宫道统交付, 她便可功成身退了。
退去哪?
自然是飞升了。
此话说来虽还太早,顾灵飞未来的路, 却也大致如此了。
毕竟, 她实在无法想象,改变这一万年未变的事实, 会得有多大波澜。
她还穿着那身青鸾色对襟道袍, 头上所戴莲花冠的换了白玉朝天冠, 手拿一柄新炼制的拂尘, 一路走, 一路游玩, 衣不染成,没有饥渴寒暑之忧,没有病痛劳累之苦,偶尔施粥济药,偶尔扶危济困,眼看这世俗纷纭,虽也遇见不长眼的轻浮客,却也为这一路增添了些别样滋味,这般行来,到底还是有趣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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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里,一辆马车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留在原地的则是一只渗血的麻布口袋,里面鼓鼓囊囊,嫣然是装了一个人在内。
远处的野狗闻着了味道,匆匆而来,对着那只麻布口袋留下贪婪的涎液。
“去去去!”拂尘轻轻打在渗血麻布袋子上,轻微的灵气撵走了野狗。
顾灵飞伸手弹指震碎了麻布口袋,露出其内灰衣窄袖盘发的健壮中年女子。
“醒来!”顾灵飞略施法力,解开提前设在此人身上的法力。
片刻之间,已然没了呼吸的人突然喘了气,额上创口虽任在流血,中年女子却是撑着身子爬起,她行医经年,心中自己被赵家的妇人毒杀,额上伤口不过是小事,关键是身中的鸩酒之毒,本是无解,她能够活命,必然是面前的顾道长救了她。
“多谢顾道长活命之恩。”潘幼薇施礼。
顾灵飞坦然受了这一道礼数,将潘幼薇扶起后,问她:“县令虽是小官,却是出生当地郡望,更有同族在京殪崋中出任高官,牵扯进赵家后宅隐私,嫡子蒸母,鲁国之内必然无你容身之处。你以后是个什么打算?”
潘幼薇正是伤心恐惧之时,闻言喃喃道:“我自幼从医,专治小儿妇人之疾,一生治病救人,不知让多少妇人平安生产,多少幼儿脱离早夭之命。”
“我想过会不会死在寻药的深山财狼口中,也想过会不会被旅途盗匪截杀,可从来不知道我会是死在自己的病人手里。”
“打算?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了。”
潘幼薇是当地极有名气的医者,可面对赵家这样的鲁国大族,她这点名气也没了用处。
顾灵飞道,“行医救不了天下人,人心坏了,你的医药也没用了。”
闻言潘幼薇更是心寒,人心坏到这个地步,她又如何去救治世人?
抬头看见顾灵飞一双皎洁明眸,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似乎在鼓励她说出什么,潘幼薇福至心灵,跪倒在地,“请道长教我!”
面前的道长容貌不过二十许,潘幼薇初见面之时便未曾将她当做晚辈,如今跪倒在地毫不迟疑。
“我也不知道啊。”
顾灵飞叹了口气,声音沉稳,“几百年前这人间喧嚣,几百年后这人间还是喧嚣如此。身在红尘之中,就会被红尘羁绊,你问我如何去救?我也不知道啊。”
“或许来日会有圣明君主,提三尺剑削平四方,可那时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再重复一次今日的鲁国之时罢了。当初,鲁国君主奠定基业,也是励精图治,心怀天下,传位到当今皇帝手中,却也昏聩了。”
“行医救不了天下人啊,潘大夫。”
“凡人朝生暮死,百年匆匆,你想要救天下人,你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去救天下人?”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自己……”潘幼薇喃喃自语,心中痛极了,“是啊,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心中顿觉人间苦难,活着真难,心灰意冷,有了自绝之心。
顾灵飞眼看着她越发钻牛角尖,往那死处去想,一抬拂尘重重打在她头上。
“痴儿!还不悟!”
“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①
“红尘苦难,千万年都是如此!人人都在红尘争渡,你救不了天下人,那便先救自己!”
“一阴一阳谓之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②
“这世间善恶交织,有白日阳光灿烂,便有月夜涵养众生以生息,难道太阳高悬天际,众生向阳而生,便可以抛弃夜晚的月亮了吗?”
“你一味秉善去恶,追求净相,大道之行,阴阳相济,善恶之分,终有同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