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粘鞋,每每走出一段距离就得拿竹筹将鞋底粘上的泥土刮干净继续走,在跟织女镇的人汇合之前,木槿就用竹筹刮了两三回。
见到东小庄的人马过来,织女镇眼尖的人立马注意到他们带的家当实在太少,当初车队逃荒过来时,家家户户满载粮食,就算这一年多时间里没有多少收成,却怎么都不可能把那么多粮食给消耗干净。
如今与东小庄比起来,织女镇倒显得阔绰很多,他们大包小包将所有能带的家什全给带上,木筏上头同样绑了不少东西,行进起来格外艰难。
里正凑上来问王宝兴:“老兄,你们东小庄咋就带这么点子东西?”
倒没存坏心思,纯粹因为好奇。
如今水位日渐上升,屋里指定会进水,粮食会被水淹没甚至发霉,人们竭尽全力带更多粮食出来,除却粮食实在太多的富户人家,其余人皆将所有能带的都带上。
在里正看来,就算实在没法子全带出来,总能带个大半,东小庄那群人委实太怪异。
王宝兴回道:“外头路这般泥泞难走,能从大水里活下来已经不容易,还不如将粮食放在家里,说不准过个十日八日水就退了。”
里正却露出不大赞同的表情。
外头人人缺衣少食不假,护住家当同样需要花费天大的力气,可把粮食放在随时可能被大水淹没的房屋里,无异于暴殄天物,
甚至连胆大包天的流民贼人都不屑于豁出性命游到被大水淹掉的地界寻找食物,等待那些粮食的命运只有发霉。
譬如里正自个儿家,他家比寻常人家富裕、存粮自然多些。
他跟老妻儿女把能带的粮食全给带上,实在无法携带才将剩余的给藏在地窖,谁知东小庄这群人看似精明,却愚蠢到每家只带大半袋粮食。
里正忙着逃命,倒没空继续搭理东小庄。
王宝兴怎会不知里正的想法,他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反正关系到大伙性命的粮食都藏在刘半仙的乾坤袋中,只要他们能在洪水里活下来,后头再不会有什么灾厄。
同样,东小庄轻装简行的好处在逃命的路上显现出来。
道路泥泞不堪、积水不停上涨全然没过膝盖,十来岁的孩子大腿甚至要被积水淹没,人们即使不带任何东西行走都十分困难,更逞论携带这般多的家当。
织女镇的乡民每每走出几步道就被累到大口喘气,恨不能在背上插根翅膀马上抵达药山。
假如不带任何东西,一天之内就能到达药山,结果因为道路泥泞、家当太多的缘故,他们在天黑时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
东小庄安顿下来之后,只对织女镇和明州城的大致情况有所了解,并不清楚与药山的具体距离,之所以晓得走了多少路还是织女镇那群人说的。
外头全是积水,连坐都没处坐,人们所谓休息不过是停下前进的脚步略站站而已。
大人还成,尚且可以勉强支撑,孩子却不好办。
五岁以下的孩童个头太矮,被爹娘背在背上亦或坐在竹筏上,再大些的最难挨,他们既不像大人般身强力壮在积水里独立行走,又不如年纪小的被爹娘背在背上、抱在怀里前进。
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木槿或许会有疑问,竹筏上既然能装东西为什么不能把孩子放在上头、大人累了上去歇会儿脚?
其实,这就要从积水深度和竹筏的质量说起了。
如果水再深些,竹筏倒能够在上头轻巧地漂浮,奈何如今水刚到膝盖至大腿的中间,按照后世物理学角度看,妥妥属于浮力有限;竹筏同样不是由专业人士打造、而由普通农人紧赶慢赶做出来的,即使足够结实却仍旧存在些许不足之处。
人们将锅碗瓢盘甚至粮食放在竹筏上,有时候一个不注意竹筏便翻了,着实不敢把孩子放上去。
为免夜长梦多,纵使累极,众人依旧不分日夜赶路。
王宝兴加大嗓门对族人们说道:“快了,等明日天亮咱们就到药山啦!”
自打逃荒结束,王宝兴身子就大不如以往,时常出现精力不济的问题,他眼下整个人晕晕乎乎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王宝兴意识模糊,他根本不晓得大伙已经走出多远,怕他们因为过分艰难的路途丧失斗志才随口说了句明日天亮就会抵达药山的话。
族人们对向来英明的族长怀有近乎盲目的信任,有的人听完族长的话一度怀疑是否是他自己记错了。
唉,纠结这些做甚,族长的话总是对的,只消再坚持几个时辰就能去药山歇脚啦。
王宝山死命拉着黄牛往前走,牛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导致拉着缰绳的王宝山颇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