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仪听他唠唠叨叨,面上敷衍点点头,实际心里还是门儿清。
她不止这点本事,但这辈子就这点地位了,爬不上去的。
《建和政要》念到一半,老管家给晏缘之送进来一封信,他拆开看了看,脸色不大好。
皙仪凑过去问:“怎么了晏老?愁眉苦脸的?”
晏缘之摆摆手,随手把信揉成一团扔了,“没事,有一烦人的小白眼狼又给我找事。”
皙仪懒得问是谁,晏缘之桃李满天下,哪儿都有他的学生。她也就是其中比较受他看重的一个,多半还是沾了他膝下无儿无女的光,能让晏缘之勉强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看。
念完一整本,已经是日落时分,韩寂今天回来得晚,皙仪就在晏府顺便吃了夜饭。
一边吃,晏公一边问她:“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温家的老二?”
皙仪蹙眉,“谁啊?温齐光的儿子?二儿子?”
晏公点头,“是,他除了温容攸之外,还有一个幼子,一直教养在姑苏寒山寺。”
“姑苏?”皙仪思索片刻,嗤笑了一声,“难道他身上有什么隐秘?这么不招他亲爹待见?”
晏缘之哑了须臾,还真被她说中。
他不去管皙仪,她有时的直觉准到恐怖,不像个正常人。晏缘之径自接着道:“他今年要准备秋闱了,若不出意外,明年就会回上京。”
此话意味,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皙仪明显听明白他弦外之音,但脑袋一撇,依然装听不懂,“温家老二回来归他回来,怎么信递到您这儿?他亲爹真的就一点都不管他?”
晏缘之想跟她聊的绝对不是这个,皙仪知道,晏缘之也知道她知道,只是在刻意回避。
老相公眸色渐深,幽邃目光锐利,察觉到不对劲,但他隐下不言。
韩寂很快来把皙仪带走,晏缘之正要和这师徒俩辞别,忽然想到什么,叫住韩寂:
“玄英!”
韩寂与皙仪同时应声回头。
晏缘之不大善意地一笑,“我听魏源说,他有意想赶紧定下你和魏四娘的事,明年长宁郡主及笄,魏府得赶着筹办她和魏逾明的婚事,未必有很多时间匀给四娘。”
皙仪神色一僵,正好被晏缘之捕入眼底。
他又补了句,“你也先筹备起来吧,礼不用太多,魏府那儿也知道你家底不厚,放心,这些我都会帮你说好。”
说罢,他径直转身,徒留韩寂愕然站在原地。
而皙仪也已经拂袖离去。
韩寂反应过来,匆匆赶上去,此时已将将入夜,天色昏暗,皙仪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韩寂已许久不与她同乘。
她袖中藏了一段丝绸,冰凉触感拂过手腕,随着她手臂垂落的动作掉下来。
皙仪怔了怔,片刻后才想起来捡。
丝绸被她握在掌心,长长一段,是浅青色近白,上面绣了几枝青竹,还是简简单单的,朴素得过分。
她还没有做完。
皙仪本就没什么绣工手艺,从前无论是家中哪儿坏了、哪儿缺了,填补这些的都是韩寂,她那点儿绣花的手艺,还是来了上京之后,晏公请人来教她的。
她知道自己水平不好,因而只能绣一段丝绸,勉强铺在他腰带上,才不算太丢人。
七月流火,一场秋雨一场寒,本该快要到韩寂的生辰。
她之前年纪小,也没想过送韩寂什么礼物,韩寂也绝不会希望她把钱和精力花到他身上,算起来,今年还是第一回 。
可是似乎不合适了。
她慢慢长大了,年末就要及笄,一个接一个的人都要来给她说亲。从前是些不用在意的人,晏公都觉得不合适,她也可以放心拒绝。
但是现在,晏缘之竟然也起了这样的心思,还当着她的面,隐晦地提起温齐光的二儿子。
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韩寂快要成亲,谁都不想让一个女学生长久地在师父家里住下去,流言蜚语,必然满城。
皙仪知道,她都知道。
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片刻都拖不下去。
大概韩寂和魏慈的婚事落定之后,她也要开始筹谋自己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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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桃李年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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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寂七月末过生辰,魏源遣人送了东西来,魏慈却始终没有动静。等到八月,魏府又传来魏慈重病的消息。
皙仪生病的时候,魏慈来看过她,现在躺在病榻上的人换了一个,也该轮到她去慰问慰问。
魏慈仍然待在她那间小院子里,她精神气看上去还不错,只是脸色微微苍白,倒不像个病人。
她招招手,唤皙仪过来。
“一点小病而已,怎么还麻烦你自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