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好了,云湖姐姐。我又不是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再说了,我难道还拖着病跟他一块儿出去?还是他因为我生病就不考了?那才是出了大事,现在不也挺好,我利索得很呢,一点事情都没有!”
皙仪正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她一偏脑袋,“你守寡了?那负心汉死了?”
云湖摆摆手,“那倒没有。不过他既然敢做出这等丢人的事,我咒也把他咒死!”
云湖十六岁嫁人,是镇子上木匠家的儿子,嫁之前都说他是好人,实在,眼里有活儿。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实在人私下老逛窑子,还染上了脏病,气得云湖拿酒坛子往他脸上招呼,直接给那负心汉打破了相。
当天张伯父就把她接回来了,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木匠家里也没脸,这桩婚事,就这么没名没分地了了。
皙仪啧啧点头,“做得好,我看他也活不过三十岁。”
“说谁坏话呢又?”
门口忽然传来温和声音,语调带着纵容笑意。
皙仪眼睛一下就亮了,也不管灶上还烧着水,匆匆忙忙提着裙子跑出去,果然,篱笆外站着熟悉的清瘦挺拔身影。
一看便知他是着急忙慌赶回来的,头发虽束起来,却有一两缕调皮逸出,微微散乱。衣角染尘,然而风姿气度仍然那样出众,如白鹤俯仰山谷间,松柏不屈霜雪下。
皙仪立刻朝他跑过去,正要开口欢欢喜喜地喊一声“二哥哥”,却见他食指竖在唇前,俯下身提醒她:
“我是悄悄回来的,不要惊动别人。”
她想起早晨去买菜的时候,旁人一个个都快把她问疯了,于是赶紧闭了嘴。
皙仪扯着韩寂衣袖,匆匆把他拉进屋子里,用气声问他:“累不累?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在烧午饭呢。”
结果俩人才一进门,云湖就“哟”了一声,“水都不管了,就管你二哥哥?要我说养个孩子好呢,出远门还有人守家。”
皙仪撇嘴,被云湖捏捏脸颊。
“走了,你们俩玩吧,我去接着咒那负心汉了。”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皙仪赶紧叫住她,“云湖姐姐!别跟人说二哥哥回来了!”
云湖一边走一边回了句,“知道了!”
屋里就剩下韩寂和皙仪,她拉着他衣袖到干草堆上坐下,他问:“云湖怎么了?什么咒不咒的,听着还挺吓人的。”
皙仪不愿与他多提旁人的事,潦草回:“她郎君在外头找了人,染上病,时日无多了。”
韩寂笑笑,“那倒是他活该。”
说完,他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眉目间俱是关切,“怎么样?病好全了吗?”
皙仪连连点头,“好,好得很呢,我昨天还吃了好多,云湖姐姐送来的饼,我都吃光了。”
韩寂松了口气,揉揉她头发,“那就好。”
几年过去,她也长大了点,看着还是个小孩子,但是比刚来那阵胖了些,不再是皮囊包着一把骨头。身上的青青紫紫也将养得差不多,虽然旧疾颇重,仍是体弱,好歹过得有个人样了。
最最要紧的,是念了三年多的书,居然念出了名堂。
韩寂一早说她很有天赋,她还以为是哄她。结果这几日他去赶考,杨师父有时候会来照顾她,他竟然也说她天赋极高,眼下的水平,半个秀才是绰绰有余。
不过这些呢,都不拦着皙仪抱着韩寂手臂,眼巴巴看着他,期冀问一句:
“我们什么时候去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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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静夜游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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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寂低头,难得喜形于色,眉宇飞扬,自是意气风发姿态。
皙仪看见他眼底的光华神采,心头也生出一团火,半为欣然,半为期冀,烧到她四肢百骸热血沸腾,几乎想现在就提着小包袱跟他闯一闯人间。
但是韩寂只是哄她,说,还要过一会儿。
皙仪疑惑,“春闱最晚四月中,从我们这个小破镇子出发,应该要好久好久才能到上京吧。”
韩寂点点头,“是很久,但是一个月也够了,现在还有小半年工夫。我打算……先给你置办几套新衣。”
皙仪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也是新裁的,秀丽鲜嫩的青绿色。韩寂走之前才给她置办了两身冬衣,怎么现在又要花这个钱?
她赶紧摇摇头,“不好。去上京得花好多钱呢,我们才攒了多少,哪怕杨师父帮忙,也得省着用,怎么能给我做衣服呢?太浪费了。”
“够的。”韩寂轻飘飘两个字,把皙仪絮絮叨叨的小嘴堵了个实实在在。
她一愣,开始掰手指算家里的积蓄。
韩寂笑着拨弄炉火,放了个山芋进去,低声道:“别算了,两身春衫、两件夏裙,我算过了,够的。到底是要去上京,这么高兴的事情,多花点钱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