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想知道那东西尝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接过便当的时候,虎杖悠仁注意到天坂佳乃冻红的手指。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真是麻烦你了,下次就不需要特地跑一趟过来了,我将就几次无所谓。”
天坂佳乃:“没事,反正我等下也准备要去这附近的灯具店买灯管,顺便过来一趟不算麻烦。”
“对哦。”被这么一提醒,虎杖悠仁才想起来饭厅里的灯管在昨天晚上坏了,一打开开关就忽明忽暗,晃眼得恼人。
虎杖悠仁:“买回来之后,让我来换吧。”
他怕天坂佳乃不小心触电。
而天坂佳乃只是笑笑,不说话。
自接受聘用、住入虎杖家的客房以来,她愈发觉得虎杖悠仁是看自己无处可去、担心她会冻死在街头的份上,才说出“可以提供食宿”的话。
事实上,虎杖倭助和虎杖悠仁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他们自己就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虎杖悠仁,天坂佳乃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虎杖倭助这么以自己的孙子为豪。
好人或许很多,但活得能如此正直、如小太阳一样时刻散发温暖,给身边人都带来正能量的好人可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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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装好新灯管,并且完成大扫除之后,天坂佳乃就去医院照看虎杖倭助了。
其实说是护工,天坂佳乃觉得自己的角色更像是一个陪聊。
虽然病情日益加重,但虎杖倭助仍旧能自如活动,加之性格倔强,很多能够靠自己完成的事情就完全不要一旁的天坂佳乃帮忙。
如果天坂佳乃强行帮了,他会兀自生闷气,好久都不跟天坂佳乃说一句话。
天坂佳乃也不是不能理解老人家那种“害怕被别人视为无用的累赘”的心情。
于是在大部分时间中,天坂佳乃就是跟虎杖倭助聊天,听他说自己在早年时见过的人和事。
听得多了,天坂佳乃自己也觉得惊讶,没想到一个人的一生居然能够承载起如此多的故事。
时间的长度和生命的厚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两人断断续续聊到傍晚,暮色四合,红中透紫的秾丽色彩平涂在天地交接之处。
放学的虎杖悠仁照例捧了一束盛放的向日葵推门而入。
他在爷爷面前装得一切如常,走路姿势不见问题。
天坂佳乃去洗花瓶,给爷孙两人留出谈话空间。
待她回来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病房里的气氛变得低压,沉重了不少。
虎杖倭助躺在床上,背对着天坂佳乃和虎杖悠仁,说:“我想休息了,你们先回去。”
天坂佳乃不明所以地看向虎杖悠仁,却只得到对方的沉默。
虎杖悠仁长叹一口气,苦恼道:“爷爷,你好好吃饭,我明天再来看你。”
虎杖倭助“哼”了一声。
作为同样被下逐客令的人,天坂佳乃只好跟在虎杖悠仁后面离开病房。
经过长廊时,天坂佳乃在心中疑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爷孙两人还在好说好笑的,怎么突然闹得这么僵?
直到走出医院,天坂佳乃才问:“虎杖,你是跟爷爷产生矛盾了吗?”
虎杖悠仁的情绪低落,还是强打起精神,用假笑敷衍,“怎么会?不是这样的事情。”
天坂佳乃板起脸,说:“虎杖,别敷衍我。你曾看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而现在却打算对我隐藏起真实的自己吗?”
虎杖悠仁破天荒地缄默了。
思索良久后,他才说:“爷爷打算跟我讲有关遗产的继承问题。”
这下天坂佳乃就理解了他们刚才为什么闹别扭了。
虎杖悠仁转过头,浅棕色的圆眼望向天坂佳乃。
他的眼眉拱起、嘴朝下,眼神可以说得上哀恸,是真的觉得难过。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虎杖倭助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姑息治疗阶段,他不再吃药、不再打针、也不再使用心电监测仪时刻监控着呼吸、体温、血压。
事实上,他什么也不要,固执地拒绝了一切维生设备,不管在什么时刻无声无息地死去都有可能。
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遭遇,所以天坂佳乃明白,陷入这种随时要失去至亲的恐惧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痛苦感受。
孤独、寂寞、无依无靠,仿佛前路的灯在一盏盏熄灭,无边的黑暗倾覆过来,而自己却只能站在原地,一刻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黑暗吞没了自己的所爱,最终也吞没自己。
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只有刻骨的思念和遗憾永刻心头。
想着,天坂佳乃上前一步,伸手抱住眼睛通红的虎杖悠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