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背负那么多的罪孽活下去我也觉得自己很讨厌。
沉默地听着虎杖倭助数落好久后,天坂佳乃抬首,回答他开头所提出的那个问题。
“如果知道我死去的亲属受到这种侮辱,我的心情不会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想要把那个胆敢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找出来,然后将他锤进水泥地。”
她的语速很慢,眼神几乎可以说是深刻,藏着隐晦的挣扎,“我并不是怪物,也不是反应迟钝的怪胎,爷爷,我有感情,知道什么是伤心、什么是悲哀、什么是痛不欲生,知道自己做出这种事会导致别人难过。”
“但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有得选,也不是所有人生来就能走上一往无前的康庄大道,这并不是我在拿自己的劣势博取同情,也不是在跟你辩解自己没有犯错,或者是‘我弱我有理’的歪理。”
天坂佳乃摸过手掌上新长出来的瘢痕组织,淡淡地叙述道:“有些人他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过着人人喊打的日子,我接受了我是老鼠的命运,你不接受,那是你的决定,我会尊重。”
“但老鼠客观存在,你对老鼠说大道理,老鼠只想着明天要去哪里找到吃的活下去。”
那些伤疤粗看像漫天散落的星辰,但天坂佳乃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成为得到星星眷顾的幸运儿。
虎杖倭助的一边粗眉高扬,提高了声调说:“是吗?所以我现在是在跟一只下水道老鼠讲话吗?”
接着他摇头,否定道:“不对吧,站在我面前的明明是个人。”
“是个刚成年的学生,饿肚子的小孩,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如果只是一只老鼠的话,我不会对她说那么多话,而是当作完全没看见,忽视她的存在。”
天坂佳乃语塞了,她以为自己会听到非难的话,接受不了老鼠理论的老人会选择把自己当成无可救药的叛逆青年,露出嫌弃的表情。
一语毕了,虎杖倭助不再多说什么,直接一挥手,“你走吧。”
天坂佳乃没有如蒙大赦般地转身离开,而是试探性地询问:“爷爷,你打算报警吗?”
虎杖倭助的“哼”一声,说话依然自带威势,“我报警干什么?今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一个人老眼昏花,把树影当成了其他人在自言自语,警察可不管这种小事。”
这算是不会向警官通报的承诺了。
“谢谢。”天坂佳乃道过谢。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走到窗户边,准备翻窗户离开,但掀开窗帘一看,外边已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堪比夜市闹巷,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想要爬水管不被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鉴于刚才的倒霉经历,天坂佳乃不想赌自己今晚的幸运值。
一旁的虎杖倭助皱起眉头,把她从窗前赶走,“你这学生在想什么呢,这里可是三楼,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的。”
天坂佳乃感到为难,“我没办法一个人从医院大门走出去,这太可疑了。”
确实,这是个问题,在这种时分、这种情况下,除了医院的工作人员之外,无论是什么人出现在一楼大厅,都难免会引人注目。
虎杖倭助:“那你就留在这里等吧,天亮之后我再送你离开,没有人会特意留心一个老头究竟有没有家属前来探访。”
天坂佳乃:“那就麻烦爷爷了。”她环顾房间一圈,最后找了张椅子坐下。
这种尴尬的沉默是难熬的,天坂佳乃干脆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连呼吸声都压到最低,装作自己不存在。
但虎杖倭助明显并不觉得彼此保持不说话的沉默是最好的。
他沉吟许久,道:“我的儿子……”
天坂佳乃睁开眼,侧耳细听对方在说什么,“嗯?”
“我的儿子和儿媳很早之前就不在了,是意外事故,只留下我孙子一个小孩子在世上,我就成为了他的监护人,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刚开始当然很难,我孙子会问爸爸妈妈到底去哪里了,得到他们将很久都不会回来的答案后也会闷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但是我想,成为孤儿的孤苦之处是在于很难遇到有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只要是孤儿就注定孤苦。”
“因此,我竭尽全力地教导他成材,让他正直,可以自得,学着不依靠别人也去取得幸福。结果就是他做到了,并且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成为了一个值得被其他人依赖的人。”
说这话时,虎杖倭助的眼神里充满自豪的柔光。
“你的眼神让我想到他。”他望向天坂佳乃,如同透过她注视着自己的孙子。
虽然天坂佳乃的眼睛里总藏有一种对恶意习以为常的冷峻,尖锐得如同针,挑破开许多温情的假面,甚至与之对视会令人感到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