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起勇气问:“是怎么了?”
天坂佳乃没在意他不自然的沉默和停顿,接着说:“应该差不多要到暮春了吧。”
说实话,相处这几天以来,除了刚开始在地下的对峙之外,天坂佳乃就再没有一次见过对方抬起头直视自己,每次答话,基本都是躲躲闪闪的。
现在能有这种程度的交流,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嗯,差不多了。”吉野顺平囫囵地应和。
“果然一旦注意起来,就会惊觉时间过得飞快。”
听起来只是句不带感情的喟叹,吉野顺平却不禁揣摩起来天坂佳乃这样说的用意。
吉野顺平知道这样不好,只是对自己情绪的内耗,但就是控制不住。
天坂佳乃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灰色的谜,从雨雾中走出来的魔女,混沌、难以读懂、无拘无束又无法捉摸。
吉野顺平说得磕巴,“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呢?日期什么的。”
说完,吉野顺平就脸红了。
天坂佳乃:“不为什么,忽然想起来日本的学校基本集中在这个时间段开学罢了。”
“你学校是延迟开学的类型吗?”
天坂佳乃只是那么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但吉野顺平的脸色登时白了几个度。
这个话题对他来说并不友好,甚至连单纯提起都令人沉重。
“不……”
他回答得如鲠在喉,艰难解释道:“不是那种类型,只是我暂时还不想去学校。”
吉野顺平抿起嘴唇,兀自生起闷气。
他不愿意提及自己正处于长时间逃课的困境中,总觉得如果说出来自己是因为想要躲避校霸而离校,就是承认自己输了。
“不错啊,我也讨厌上学。”
说着,天坂佳乃嫌弃地摇了摇头,“压抑、烦闷、一成不变,啧。”
“你呢?是因为什么而讨厌上学?”她问。
吉野顺平的声音细若蚊蚋,虚弱道:“因为、一些事情……”
他在心里祈祷:拜托别再问下去了,这没什么可好奇的。
吉野顺平想拒绝讨论这个话题,这太尖锐了,恍惚中感到过于直白的问句正在刺着自己那饱经跌堕的自尊心。
但他就是无法说出自己不愿意,似乎有一块粗砺的石子抵在了喉咙深处,把所有强烈的反对声都堵回了肚子里。
“是讨厌集体生活?”
正说着,天坂佳乃忽而瞥见吉野顺平拿筷子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此时,他整个人都陷入了魔怔,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碗中的米饭,表情一片空白。
天坂佳乃在心底无声地叹气,得了,原来心结是出在这里。
吉野顺平的眼睛内闪现出湿润的光,看得天坂佳乃颇有负罪感。
他眨了眨眼睛,只觉内心酸涩异常,“我本来都不愿意想起来的。”
哽咽了。
“本来都不想说出来。”
虽然没有直白地说出口,但吉野顺平的情绪明显是羞恼的。
他眼光光地望着天坂佳乃,似乎在责备她过分。
天坂佳乃无奈扶额,“怎么……算了。”
她摆手,“我不会问了,你吃。”
虽然自觉郁闷,但天坂佳乃也由此明白了吉野顺平的拧巴点。
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彻底根除吉野顺平的郁结,得下一剂猛药才行。
她吩咐道:“吃好了,我就送你回家,哪怕真人威胁着要哭死在你家门前,你都别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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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天坂佳乃还苦恼,自己要怎么才能从吉野顺平的口中套出有关他学校生活的更多信息呢?
现在这局面倒好,直接把正确答案展开铺平到她眼前了。
吉野顺平万分纠结地看着眼前身形笨重的男人,犹豫道:“老师……你怎么来了?”
外村听了,反而还兴师问罪起来,“顺平啊,你怎么能够逃课呢?”
“班上有三位同学不幸离世了,西村、本田、佐山,他们全部都是你的好朋友吧,经常照顾你,还跟你一起玩。”
天气太闷热,外村不停地用小手帕擦脸上的汗,但仍免不了胖脸看起来油腻。
他干笑道:“哪怕是基本的礼节,也应该去给他们上柱香呀,你这样的为人处事,以后怎么能够出社会工作?”
吉野顺平说不出话来,他的瞳孔紧缩,气得浑身发抖。哈?在说什么?
吉野顺平:“老师,你这样的表述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呢?”
一旁的天坂佳乃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听得直皱眉头。
于情于理,一位老师能不顾炎热的天气,特地去逃课的学生家里做家访,这种付出无疑值得人尊重。
但怎么谈话的内容如此奇怪,责备学生逃课的理由居然不是“你为什么不来学校”,而是“你为啥不去给死人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