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席间朝臣想起这些年的酸楚,早已哭成一片,无人进言。
伍信刚刚被驳回了提议,正垂头丧气,忽然想起一件事,眼前一亮,对李执道:“丞相的侄儿李卓手握兵符镇守关隘,不如叫他带兵进京,震慑章让。”
李执似乎也被这个建议打动,缓缓颔首道:“此计可行。”
李卓?洛若兮脑内警铃大作。
当年袁绍劝大将军何进召四方英雄带兵进京,本意是诛杀宦官,谁想却引来了董卓,最终闹得天子流离失所,汉室大乱。
此番丞相李执又要召人带兵来京,难保不会重蹈覆辙。
不过,听伍信刚刚的意思,这位李卓是丞相李执的侄子。她若是出言反对,便是拂了丞相的面子。
而且,司隶校尉和丞相二人极有可能早就商议好了,借着昨日大火的引子,在席间一唱一和,故意说给朝臣听。
宦官与士族之争,本就掰扯不清,很难说哪一方一定是正义的,总归是争权夺势罢了。
洛若兮欲言又止,沉吟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李执见无人反对,便直接宣布:“明日我就写信给侄儿,让他安顿好关隘事务后,带兵进京,诛杀阉竖。”
事情商议完毕,众人又坐了一会儿,饮过几巡酒,才纷纷向李执告辞离席。
洛若兮与张芸并肩回府。一路上,张芸心事重重,走得很慢。洛若兮便也在一旁耐心地放慢了脚步。
“刚才在宴席上,我眼皮跳得厉害。丞相想让李卓带兵进京,表面上似乎是个好主意,但我总觉得会有什么隐患,又说不好是什么原因。”张芸低头看着地面,也不知是对洛若兮说的,还是在自言自语。
看来张芸也觉得不对劲了,洛若兮决定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李卓带兵进京,章让不会没有察觉,他不可能任由李卓威胁自己,说不定会先下手为强。”
张芸脚步一顿,道:“正是如此。你这一番话,便将我心头的烦绪理清了。但李丞相好像早有打算,表面上跟我们商议,实际只是告诉我们他的计划,借着罗胜的事获得众人的支持。”
“所以刚才席间无人反驳。”洛若兮也眉头紧皱,“哪怕有人像你我一样已经看出端倪,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制衡章让,再加上李卓是丞相的侄子......”
“哎,”张芸长长地叹了口气,“怪我,今晚不应该叫你一起去的。你是外官,不日就要启程去临州了,京城这团乱麻理不清楚,白白让你费心。”
“张廷尉千万别这么说,朝臣也好,外官也罢,都是为大燕效力的。我虽然马上要离开京城,但也会时刻牵挂着京城的局势。”洛若兮神色认真地看着张芸。
她知道,她此次离开后京师必然会有一场大动乱。
张芸点头:“你放心去赴任,京城这边有什么事情我会写信告诉你的。”
二人回到廷尉府,洛若兮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转过假山,便看见苗薇紧紧抿着唇,在她房门口来回踱步,似乎在犹豫什么事情。
洛若兮远远地叫她:“扶芃,何事烦心?”
苗薇见她回来,走上前去迎,顺便拉过她的胳膊,小心翼翼道:“洛姐姐,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但又怕你会生我的气。”
苗薇思虑过重、谨小慎微的样子很少见,洛若兮担心她有什么心事,忙牵着她的手一起进了屋。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扶芃尽管跟我说。”
“没有,没人欺负我。”苗薇连忙摇头解释,随即欲言又止,良久才问道,“洛姐姐过几日便要去临州了吗?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京城?”
洛若兮低头细算了一下,答道:“明日过于仓促,我打算后日一早离京。你放心,我有机会就来京城见你,平时我们也可以经常书信往来呀。”
她刚说完,忽然想到那日苗薇和蒋干在亭子里嬉笑的身影,方才恍然大悟。苗薇来找她,可能不仅是为了姐妹之情,更兼相思之苦。
于是洛若兮歪头笑着看她:“你其实是想问,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子翼吧?”
苗薇被戳破心事,干脆落座,给洛若兮和她自己都添了一杯茶,直言道:“洛姐姐其实早就发现了,我也不瞒你。我心悦蒋先生许久,之前他不知晓,如今与他相处了几日,我......我舍不得他走。”
洛若兮完全能体会她的心情,那种还未分别便已经开始相思的难过,仿佛心头被剜掉一块肉,空落落的。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从杯沿上方看向苗薇,问了一句:“他呢?子翼之心,你可曾问过他?”
“我不知道,我没敢问。我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开心。”苗薇稍稍低眉,音量也渐渐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