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这是明知故犯。”
“胡说，我明明就是合理利用时间，规避家庭矛盾。既然学校不给进，你们就跟我走吧，去家里吃中饭。”
陈韩山并未拒绝，只是说：“那您先回去，我们去买点菜。”
“不用。”许老师掏出手机，炫耀似地说，“直接手机下单不就行了？别看我年纪大了，还是跟得上你们年轻人的潮流的！”
许老师的家就在学校附近，很干净的两居室，其中朝北的那间被改成了书房。他和太太都在交大任教，所以家中的书房，除了留了一条用来走道的空地，其他能利用的空间里都堆着书。
陈韩山第一次登门拜访时就被书房里的陈设吓了一跳，此刻留意到林织震惊的表情，便问她：“有什么想说的？”
“这岂是汗牛充栋可以形容得了的？简直就是汗牛充栋的 n 次方啊！”
“哦哟！”许老师的声音有些激动，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你老公当年来的时候，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林织眼中闪过惊喜，转过头，就对上了他的笑眼。
“真的？”
“嗯。”
中午是两位男士下厨，林织的拘束感也在许老师的随和和陈韩山的配合中一点点消散。大多数时候，她都充当一个倾听者，把交流的机会留给这对师徒。
“你是不知道，当初你非要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我真的想跑去你家里抽你！”许老师喝了两杯红酒，情绪有些激动。
“那您为什么不来呢？”
“你也没把你家地址告诉我呀！”许老师故作生气地开玩笑。
陈韩山笑着为他添了酒，双手举起酒杯，低低地碰了一下，说：“老师，我愧对您的栽培。”
许老师摇了摇头，说：“人各有志，我如果执意把你留下来，后续发展也不一定就会如我所想。而且，你当时说的那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什么话？”
“你说你不认为这是牺牲，而是个人选择，对我触动很大啊！人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在大好年华里坐享荣华富贵，很少会去思考自己真的想要的是什么。我们搞学术的，说白了就是要坐得住冷板凳，所以你那个时候说考上了家里的公务员，我就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其实你也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
“许老师，陈韩山不是您想的那样。”林织见陈韩山低头不说话，担心他心里不好受，便出声帮他说话。
“啧，我还没怪他呢，你怎么就开始护内了？”
“对不起，许老师，但是陈韩山真的很喜欢物理，家里的书架上一大半都是物理相关的书籍，他经常翻看。他之所以离开，并非是不热爱，而是……”
林织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看见陈韩山对她摇了摇头。
许老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拍着陈韩山的肩膀，说：“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也没有那个资格，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选择了，就要把生活和家庭经营好。”
“我会的，老师。”
“当初你要走的时候，我骂你自私，你可不要记恨我？”
“您别这么说。”
“其实我才是自私的那一个人，一方面说舍不得放弃你这个好苗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我自己……算了，不讲这些了。小陈、小林，我有句话想要送给你们——‘人各有命’这个词儿，应该是褒义的。”
林织和陈韩山对视一眼，明白了许老师话里的祝福。
“接下来去哪里走走？”从许老师家里出来后，他们又回到了市区。
上海日新月异，他们不过一年没来，仿佛时隔了许久。网红打卡地几乎每隔十米就有一个，空气中夹杂着永不消散的咖啡香气……但不曾改变的是这里数不尽的高楼，与做不完的梦。
“还是想去外滩。”林织回道。
即使是来过无数次，但是站在外滩的护栏边，吹着江风，看着来往的人群，林织的心就会慢慢放松下来。
今天这里的人依旧人多，林织靠在陈韩山的臂弯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你后悔回家吗？”
其实就算经历过一次循环，他们离沪回镇的决定都是十分迅速的，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挤到一起，推着他们作出决定。
如今回想，林织才把这句话问出口。
“不后悔。”
林织感受到他的下巴在自己的额头上蹭了蹭，又听到他说：“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从上海回家这个想法很早之前就有了。”
“多早？”
“我们之间矛盾变得频繁的时候。”
11 月的天气，纵然太阳再晴朗，天空总像是笼着一层灰蒙蒙的薄纱，但是他的眼中却像是聚着一团火光，炽热明亮，林织觉得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