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吼得大声,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差点认不出来他的声音,等回过神来时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紧绷至今的弦忽然断掉,我并不想在林州行面前哭,可眼泪落下就停不下来。我苍白着脸色捂着眼睛,仿佛担心和害怕都化成了委屈,林州行的语气立刻温和柔顺下来,像他一贯讲话的口吻,夹杂在我不间断的哭噎中,仍然带了很多急切:“我看了新闻,机场暂时被封闭,你现在在哪里,还能回来吗?”
“回不来了,我被困在岛上。”我不讲道理地胡乱大哭,“我回不来了。”
“不会的,别乱说。”
“船,不开了。”我哭得脑袋发蒙,语无伦次地说,“没有人来接我们。”
“使馆怎么说?”
“使馆说他们会努力找到民间船只来接我,还建议我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快自己找到渠道。”忽如其来的发泄之后我慢慢恢复了一点理智,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开了一个拙劣的玩笑。
“林州行。”我又勉强又难听地笑道,“我认识的最有钱有势的人,就是你了。”
可是林州行没有笑,也许是这笑话太烂,实在不好笑,他沉声说:“我一定把你接回来,清清,你……”
最后一句话突兀地断掉,我的意识也随着断掉了,手机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关机画面开始闪动起来,最后的最后,这点亮光也消失了,我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海浪翻卷,回答我的只有一浪一浪的潮水声。
入夜后月亮升起,洁白温柔的月光笼罩着小岛,夜晚的海风也是湿热的。我们在临近海滩的空地升起火堆,大家重新聚在了一起。
船员们已经驾船离开,临走前只带走了给钱最多的几人,我们剩下的人现金带的不多,被拒绝上船,但船员们也安抚我们,承诺说到了码头一定会积极帮我们联系,我们彼此试图用理性互相说服——事发突然,游客被困岛上一定并非只有我们,大海中岛屿星罗密布,私人岛屿也并非仅此一座,武装戒严并非火力夺权,不会伤及平民和游客,何况船员已经离开,我们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话虽如此,但时间仍然难熬,船员走前给我们留下了一些零食和睡袋,大家互相帮助着分了些,有坦然者已经钻进睡袋,我凝视着月光下墨蓝色的海面,心绪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上浮起游船的灯光,越来越近,大家激动地举起火把呼喊,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下子放松起来,爱哭的那个妹妹又留下了激动的泪水,我揽住她的肩膀,百感交集地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救援船的船长是中国人,极为照顾我,拿来毛毯和饮用水,在他的安排下大家依次登记自己的国籍、姓名等个人信息,我写下后他惊喜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就是邓清?”
我不明就里地答应道:“是的。”
“啊这样。”船长没有解释更多,只是说,“等会到了码头你跟着我走。”
我赶紧点头:“好的。”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船靠岸了,我带着恍惚间劫后余生的心情踩上地面,码头仍是戒严状态,双目所及之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军队,气氛十分肃穆,井然有序地检查护照和证件,外国人予以放行。在船长的示意下,我跟上他的脚步,坐上他提前停在码头的车,开到了一座装修颇为豪华的酒店门口。
“邓小姐,请。”船长很礼貌地提前下车为我拉开车门,等在一旁的侍者迅速接过车钥匙,我刚从岛上出来,满身狼狈,被如此礼遇,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下衣领和头发,尽量挺直背脊,然后微微颔首笑道:“谢谢。”
我们一同穿过吊着巨大水晶灯的前厅和走廊,在灯光璀璨中推开会议室的门,那里面已经等着一个人,是位很气派的老爷子,嘴里叼着一根雪茄,见有人来访,便熄灭烟卷,示意人来倒酒,船长道:“陆先生,人已经找到了。”
“辛苦了。”
见状,我也主动说:“陆先生好。”
陆先生含着笑意点点头,顺手端起一杯威士忌,很和气地问:“小姑娘,林舒琴是你什么人?”
这名字……我在脑海中转了一遍,电光石火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回答说:“是我朋友的母亲。”
“哦,怪不得。”陆先生了然,示意我可以坐下,接着笑道:“你倒是蛮会找地方玩的,珍珠岛刚刚被法国佬买下来还没怎么开发,怎么想到跑到那里去的,嗯?”
陆先生这样说,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起来,脸有些热,照实说:“是我一个本地的朋友推荐的,说那里游客去的少,比较安静。”我咬了咬下唇,恳切道,“给大家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