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行缓慢的抬眼,沉默地和女儿对视,小女孩蹭蹭两步,又靠近了些:“唯唯阿姨让你去做饭。”
“不去。”
吧嗒吧嗒跑走,林州行又躺回沙发。
在林岚还是一小团的时候,主要是林州行养起来的,他人细致,手又稳,照顾起来做得比月嫂还要好。但是当小孩逐渐开口说话,他开始觉得头疼起来,你不能指望一个小孩子事事都讲道理,你也不能预测小孩子的行为逻辑,和她到底在想什么。
林州行曾经忧愁地问过邓清:“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有逻辑一点的大脑?”
邓清吃了一惊:“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面对这种智力上难以捉摸的小生物。
林岚跑回厨房,柳唯忍着笑,又教:“你说错啦,你该说,是妈妈想吃爸爸做的饭。”
“嗯!”
林岚跑去客厅,再次大喊道:“林州行!”
邓清实在听不下去,不得不走出来认真地纠正:“要叫爸爸啊。”
这一次,林州行说:“等一下。”
应该跑回去汇报的,但是小姑娘让林州行手里的书吸引了注意力,跑过去黏他,口齿不清地问:“你在干什么呀?”
“看书。”
“什么书。”
“你应该不懂的。”
“我看看。”
她探头过来看,翘起来的小辫子扎得人痒痒的,这几个字都不认识,林州行只好念给她听,念完了,林岚还是说:“什么书。”
他又说一遍,林岚说:“我也要看。”
“你看不懂。”
“什么书?”
林州行叹了口气。
他没有及时给反应,小姑娘不满意起来,用上蛮力,手臂攀着向上,爬树一样,“撕拉”一声,书页掉了一大半,林州行眉毛轻轻抖了一下。
他又叹了口气,索性放弃,往后仰躺,把书盖在脸上。
林岚手脚并用地爬上沙发,在他旁边跳,把沙发里的弹簧当蹦床玩,高兴地尖叫起来,叫道:“林州行,你在看什么书!”
林意珊看他哥快疯了,抿嘴笑了笑过来把小孩哄走,妹妹已经快十四岁,抽条很快,身量又高人又漂亮,学校里面收到的情书塞了一柜子,一般长到这个年纪就是叛逆期的开始,但林意珊没什么叛逆期,性子很沉静,也挺独立的,自己读寄宿学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
这一家子冷淡人,唯独林岚像个充满燃料的火箭头,每天在屋里窜来窜去。
柳唯和邓清讨论:“你说你女儿像谁?”
“反正不像我。”邓清说,“我妈说我三四岁的时候闷不做声,哪家来逗都不理人,窝里横,对老邓尤其凶,没这么活泼。”
“那就是像林老板咯?”
“也不是吧。”邓清想了一下,“Wilson 说他小时候是标准的英国小绅士,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西西也说他乖乖软软的,像他妈妈,不是现在这么讨厌的,现在是性格突变了。”
“哦。”柳唯说,“那就是抱错了。”
邓清立刻给她胳膊上来了一巴掌:“胡扯!”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邓清说,“珊珊从小就怕她哥,现在也是,但是霭霭就完全不怕林州行,两个极端。”
柳唯欣慰地说:“一报还一报,让他受着。”
涂亮亮在旁边插嘴说:“小孩子很敏锐的,天然能分辨家庭地位。”
“也不是。”邓清想了想说,“他脾气本来就比我好。”
柳唯又好奇道:“说起来,你们家那个英国老管家呢?”
“回欧洲养老啦,林州行把阿尔萨斯的酒庄送给他了。”
“这么大方。”
“老头子自己的产业其实可多了。”邓清笑了笑,“从他外公的时代就在林家了,你想想看。”
柳唯当即握住她的手:“我也愿意来你们家当管家。”
“算了。”邓清想想就恐怖,“我才受不了你们两个天天斗嘴!”
总算有了片刻清净,林州行在茶几上铺开笔记本,咬下钢笔笔帽,在纸上记着什么,又起身去拿透明胶带,小心细致地粘好刚刚书页被撕毁的地方,一双小脚吧嗒吧嗒跑过来,他没抬头,因此只能看见鞋面,心中无奈道:“你离我远点。”
“爸爸,你在看什么书。”
小姑娘的声音软下来,像羽毛似的挠在心上,林州行招手让她过来,把她抱住,抱好了放在怀里,轻声笑了笑:“在看你。”
“我就在这儿啊。”
“是啊,可是我看不明白你。”
“你问我就好啦!”
林州行又笑了起来。
“霭霭说的对,我问你就好了。”
所有的事情,问出口,就会有答案吗?
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