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坤宇搂着她的肩膀,说自己去做笔录,让玉玉和另一位警察陪同覃梦娇,带阿珠去医院。
岛上的卫生所,覃梦娇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耳边此起彼伏的孩子哭声,落到她耳朵里,像无数的麦芒,刺着惊魂未定的心。
已经到了晚饭点,孟正回了蔚蓝,玉玉跟着覃梦娇,见她冷着一张脸,抱着阿珠,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出神。
她拿着手机给孟正回消息,低头看见覃梦娇的胳膊上,汗毛都竖起来了,窗外下起了雨,海风很大,吹得窗帘呼呼作响。
“梦娇姐,你是不是冷啊?”玉玉摩挲着她的手臂。
覃梦娇摇了摇头,看着手中的挂号单,听见了护士在喊“覃浪”。
窗帘又被吹了起来,护士关上了窗,回头看见覃梦娇抱着孩子站在她面前,面色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像与风浪战斗过一般疲倦。
“你是覃浪的家长?”护士有些拿不准她的身份。
“我是他妈妈。”
覃梦娇见阿珠没了活力,逗了逗他。因为有警察跟着,医生显得很严肃,将阿珠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建议先输液,然后住院观察一晚。
做完笔录,冯坤宇赶到医院,看见玉玉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阿珠也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之前还有些泛青的小脸,有了血色。
覃梦娇没有睡,房间里一共有三架病床,最里面的那架拉上了帘子,应该是休息了。
她坐在中间空病床上,抬眼看了看冯坤宇。
“玉玉。”冯坤宇轻轻拍了玉玉的肩膀,“这儿交给我们,你先回去吧!”
玉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孟正说,给阿珠做了点粥,也给你们弄了晚饭,一会儿送过来。”
“嗯。”冯坤宇将她送到门外,坐到了覃梦娇身边,“对不起。”
覃梦娇回头看了他一眼,双手环住了他的胳膊,想起自己打他那一下,“当时我太着急了,不是怪你。”
“不,你该怪我的,是我忽略了阿珠。”冯坤宇抽出手搂着她,自责道,“上天给了我两次机会,我仍旧没有学会,如何当一个爸爸。”
“你从小就没有爸爸,没有人教过你。”
“梦娇,其实我是有爸爸的——准确的说,是养父。”
“嗯?”
在老翁沟的时候,他聊到了他爸爸衣服上盐味,因为太过恶心,覃梦娇记忆深刻,如今又出来个养父,覃梦娇望着他,“你究竟向我撒过多少慌?”
“我没撒谎,在老翁沟,我说的都是养母告诉我的。”
覃梦娇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了冯坤宇的认真,侧了侧身,抓住了他的手一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像平时安慰阿珠那样。
“怎么你之前,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怕你觉得我可怜。”
而现在他需要覃梦娇的可怜,害怕她又赶他走。
冯坤宇笑了笑,看着覃梦娇坦诚道,“你今天打开我的手时,我是真的怕了,阿珠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你肯定会不要我的。”
覃梦娇张了张嘴,她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但如今冷静下来,知道冯坤宇说得对。
如果阿珠真的出了事儿,她会和当初的徐秋林,做同样的决定。
“和我讲讲你小时候吧!”
“我三岁多的时候,跟着养父母从小渔村回了慈溪。 我妈和蒋家带点亲,我爸和蒋煜的爸爸是同事,都在大学当数学老师。养父母感情很好,又一起患过难,他们从来没有为别的吵过架,我印象中,每次吵架好像都是因为我。”
“你小时候很调皮吗?”
“不,我从小就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怕我养父再把我丢在汽车站,哪里敢调皮。”
覃梦娇没有提问,轻轻叹息了一声,等他继续讲。
从一开始收养冯坤宇,养父就是不同意的,他们回城后前途未知,还带着个小孩儿,生活实在是困难。
可养母很坚持,因为结婚多年,三十快接近四十岁了,肚子都没动静。
回城后,好在养父母恢复了工作,养父重新回到了大学,而养母则进了国营炼钢厂当会计,那时候的厂长,正是张治文的父辈。
随着社会的稳定和经济的腾飞,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中国的大多数家庭,日子好过起来。
他们第一次吵架,是因为养父觉得冯坤宇不够聪明,他是教数学的,可读三年级的冯坤宇,期末的数学成绩竟然不及格。
将冯坤宇丢在汽车站,其实是因为养父的大学在杭州,他回家次数少,与养母长期两地分居,对冯坤宇根本不够关心,一回来,甚至还会嫌弃他占了老婆的全部时间。
养父在杭州的某个丝绸厂给老婆找了个活儿,希望养母能够去杭州,和他一起。但养母觉得在慈溪老家,和冯坤宇在一起也挺开心的,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