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方古带领的队伍里,数百名将士在经历过一晚上的进退攻守后已经精疲力竭。夜间工匠们的状态,白方古只看到他们消瘦的病态,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溃烂的皮肤与金黄的眼睛。直到烈日高照时。白方古才看到一位老工匠裸露在外的胳膊,那惊人的、骇人的、让人悚然的溃烂,吓的白方古目光不自主的上移、漂移。然后便是惊恐的看着所有坐卧不一的工匠,他们肌肤所露之处,皆是红肿的溃烂,那溃烂渗出薄薄的浓血,让人看得毛骨悚然。白方古震惊了。
而它身边的侍卫见白方古如此神情,竟习以为常的叹了声:“世子应该不知,他们那是中毒。”
“重什么毒?”白方古身子晃了晃,看着一双双颓然呆滞黄如金铜的眼睛,他心口陡然一颤。
那侍卫也看向众人,声音微哑:“黑铁之毒,以往作业都有牛皮衣防护,但现如今朝廷烂到底了,早就没有牛皮衣了。”
白方古咬唇渗血,他快步奔入工匠堆里,抬手轻轻扯开那老工匠的衣服。那惊恐骇人的溃烂倏然占满了眼底,从脖颈自胸口自胳膊,一片片红肿的肌肤上,渗着乌血色的斑点。斑点摞斑点,血红连成片,有些严重之处竟微微泛着脓点。那感觉像是烫伤后的感染,别说裹着烂糟糟的衣服,便是看一眼,都有种疼入骨髓的颤栗。被白方古这么微微扯了一把的老工匠,惊恐的缩了缩肩头。看他年纪,只有三四十几岁的样子。
刹那之间,白方古眸子红了,眼睛酸胀得无法凝视,他抬头看着瘫成一片暂时歇驻的所有人。所有人绝色的统一,肌肤所露之处,皆是溃烂斑点。溃烂面积大小不一,溃烂程度各有不同。但都是体无完肤。而那一双双金黄的眼睛里,竟满是麻木与等待死亡般的黯淡。
这一刻白方古忽的便理解了昨晚那场混战的激愤场面,混战中别说他们反了太子,便是皇上来了,可能都会被他们反了,生死已置外,何惧朝廷来。起初白方古认为傅宁候安排极对,现在看来,他又错了。
跟着白方古的侍卫愤愤的骂了声:“狗皇帝眼瞎,这世界除了他的爱妃,没有别人,还明决那!应该叫他瞎决。这些人,最后都会浑身溃烂而亡,然后、、然后、、、朝廷能给他们点安置费,换来几斗粮食,养活家人。”
“明决!是谁?”白方古在那侍卫口中听到明决二字,猛然抬头看他。
那侍卫浑身泥污,与所有人一样疲惫不堪又有些恍神的骂了声:“当今狗皇帝的字就是:明决。”
刹那之间,白方古想起来了,父帅曾经的字乃明志,战后归来硬是被人提到朝堂,说父亲字冲撞了皇上,为避嫌,父帅用了几十年的字终是弃而不用,改字:修为。据说父帅之字“修为”乃太后亲赐。这一刻,白方古终于想起来了。明决乃当今皇上之字。可大赢的皇上,为什么会亲自给大风写信?
“混蛋,混蛋!混蛋!”白方古来回度步,愤怒、悲哀、怜悯、还有一片惘然,所有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膛。让他突然觉得这天地间最黑暗的不是地狱,而是人间。这世间竟然还有这么当皇帝的,宁愿成为了大风情报网的中心一员?为何?
那些个麻木的,茫然的工匠们,见白方古如此暴躁的来回走动。他们竟也窸窣而动,白方古这一声愤骂瞬间将他们惊醒。有些人竟开始低沉的抽噎。白方古却回头忽的九十度鞠躬,他咬着牙半天缓缓抬头,哽咽的道:“大赢对不起你们,虽并非我之过。但昨夜,今日,你们这般状态还能随我在山谷中辗转杀敌。我谢众位。一谢众位信任,二谢众位对炫王的拥护,三给众位陪罪,我来得匆忙,决策也仓促。让众人应得措手不及,打得没有底气。你们是匠人而非军人。你们可以不参战,但在这种大军压境之时,你们却做了国家的栋梁。我有愧。”
言必白方古深深的在次鞠躬,这一鞠躬惊的众工匠呼呼啦啦全都站了起来,工匠群里走出那老工匠来,他沙哑的声音透着哽咽:“世子这是要折煞我们,我们随岳将军反了朝廷命官,就是因为他曾是炫王的兵,我们随世子满山谷奔走拼杀,就是因为您给咱们带了希望,我们大赢曾经民富国强,只因有了那昏庸的狗皇帝,才致使如今这般败落景象。我们是将死之人,若能在有生之年为炫王效力,为世子冲锋,实乃荣幸。”
这一刻,哽咽之声不绝于耳,战鼓雷鸣却振奋人心,所有工匠都似活过来般眼里有了光彩,白方古却心塞得厉害,他知道大赢腐败成灾,却不曾想腐败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