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泽奕轻咳,吃力地说:“我这般模样,怕是传染,所以我将宫人调走了。”
羽泽昊小心翼翼地为他扫背:“需要宣太医么?”
“不必。”羽泽奕艰难地抬起苍白瘦削的手臂,点了点他紧皱的眉心。
“父皇可曾探望你?”
“没有,我不让。”
羽泽昊闭眼,不理解地哽咽道:“为何不让?”
“父皇每日批改奏折已是疲累,若是抽空探望我这个于他而言是包袱的二殿下,只会浪费父皇与我的光阴罢了,他装出笑脸地问候我,而我也要装出笑脸地回应他,想想就觉乏了,倒不如不来。”
“你为何委屈自己!”羽泽昊慢慢睁眼,浓郁的眸色正在酝酿憎恨与不安。
“你莫要怨恨,这是我的选择,父皇不知我存有如此心思,只当我需要静养,”羽泽奕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喘气喘许久,看得羽泽昊更加眉头紧锁,“还是阿澈睿智过人,早早洞察皇宫的身不由己,求父皇允他逍遥殿下。”
“阿澈就知道胡闹,隐卫回报他在茶郡,臭小子,只知游山玩水,也不回宫探望你。”
“金碧辉煌的牢笼不回也罢。”
羽泽昊不禁苦笑:“阿奕,我们三人皆是母后的孩子,仅凭年纪,父皇的对待就如此不同么?”
“也许罢。”
“我带你离开好么?”
“父皇不愿,”唇角轻勾,羽泽奕的眼神却像沉寂的水潭,“顽疾缠身的二殿下倏尔离宫,百姓会如何揣测皇帝的意图?父皇自是不愿。”
羽泽昊紧抓羽泽奕冰凉的双手:“你与阿澈,于我,都不可失去,元曦谷能医你的顽疾,我去求父皇,我要带你去元曦谷,你再在月曜宫耗下去亦是无用!”
“兄长,咳!”羽泽奕不愿羽泽昊因他而跟皇帝起冲突,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尔后的咳嗽更是又急又狠,他抢过手帕捂着口鼻,片刻,手帕如料想般点点腥红,“兄长莫要……莫要激怒父皇。”
“好生休息,阿奕无需忧虑,”羽泽昊扶着他慢慢躺下,替他掖好被褥,“阿奕定能昂头挺胸地走出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兄长从不骗阿奕。”
不到一个时辰,羽泽昊去而复返,笔直地站于寰宇殿。
皇帝蹙眉,因着羽泽昊与羽泽奕的感情向来深厚,见面总能促膝长谈一夜,今日怎地如此短暂,他威严十足地坐于龙椅,饶是不解,可当看向自己最器重的大儿子时,唇角眉梢隐约显露慈爱。
“父皇,孩儿要带二皇弟离宫,去元曦谷医治。”
“为何?难道这天下还有比御医更好的大夫么?”皇帝只是担心鲜少离宫的羽泽昊遭遇不测,“元曦谷不仅路途遥远,还机关重重,若无人带路,糊涂硬闯元曦谷便是死路一条。”
“三皇弟的清客,花未然花神医,他的师父是元曦谷的谷主,由花神医带路自然无碍。”
皇帝沉默。
羽泽昊倏地撩起长袍的衣摆,心急得双膝同跪,腰间系着的羊脂玉与殿内的大理石石板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二皇弟的顽疾不可再拖,父皇,请您准允。”
“昊儿,不可失仪。”
“父皇!”羽泽昊薄怒,他恨皇帝的区别对待,更恨皇帝对羽泽奕的格外冷漠。
皇帝从来偏心未来储君人选的羽泽昊,他既是怒了,皇帝亦会退让:“准罢,昊儿,切记,江湖太乱,宫里也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你,你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羽泽昊忍下心中沉痛:“难道二皇弟的安危就不是重中之重么?父皇,二皇弟也是您的孩儿,您为何从不唤他为‘奕儿’!”
皇帝轻叹,似是无可奈何,说出的话却是无比自私:“与朕何关?只怪他顽疾缠身。”
羽泽奕担忧皇帝迁怒于羽泽昊,挣扎起身,一路扶着冰冷的宫墙,从月曜宫千里迢迢地赶来寰宇殿,未料竟能听见皇帝终于道明的心底话,他毫无生气地倚着寰宇殿的镂空大门,边笑,边哭。
皇帝骤然从龙椅站起,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极度愤怒。
羽泽昊福至心灵,回头,心下大惊,连忙跑过去将羽泽奕搂入怀里,稳住他如纸般轻薄的身子,艰涩道:“你都听到了?”
羽泽奕慢慢推开羽泽昊,脚步不稳地走进殿内,双膝下跪,噙着泪水的双眸始终不肯抬头看向皇帝,细如蚊呐的声音在此刻声如洪钟,透着不甘:“是孩儿错了!孩儿生不逢时让父皇蒙羞,所以,还望父皇准允孩儿从此留于元曦谷,再恳请父皇昭告天下,二殿下已病薨!”
高高在上的皇帝愕然,然而仅仅须臾,他恢复如常地怒吼:“羽泽奕,你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