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煊一愣。
趁着这个间隙,柳轻空已然走远。
徒留浑身紧绷的霍少煊在晚风中拧眉沉思。
“遵从本心。”
这四字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他的脖颈,令人呼吸一窒。
可在朝堂尔虞我诈的岁月里,他的本心也随着记忆中的小九一并淡去。
如今所求本心,却再难寻本心。
霍少煊思虑良久,方才抬步。
心中揣着事,回去时就如同醉酒一般浑浑噩噩。
迎头撞上一具温热的躯体,霍少煊清醒了不少,连忙道,“失礼了,在下......”
肩上陡然一重,对方揽着他就往前走,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许是微醺的缘故,很是慵懒,“阿兄,失什么礼啊,你若是想非礼,我倒能勉强满足......呃!”
在那双手暧昧地下滑至腰间时,霍少煊本就不美妙的心情顿时更加微妙,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怒火,他顾不上礼仪,立即用手肘撞了一下对方胸口,借着搀扶的动作靠近了些,咬牙低声道,“陛下,看清楚臣是谁!”
秦修弈淡淡垂眼,看着毫不知情,将脸送到自己跟前来的人,顿了顿后扶着额头,顺势靠在对方身上,学着他的模样凑近,语气乏力道,“啊......失礼了,酒后失言,还请爱卿见谅。”
霍少煊心中本就一团乱麻,并未细想,头也不抬地扶着他上楼。
秦修弈得以正大光明地用目光描摹对方的后颈,眼神很暗,犹如一只猎食的野狼。
等到时机成熟,他很乐意让霍少煊知道。
自己究竟有多清楚他是谁。
如今夜色已深,诸位侠士也准备打道回府。
秦修弈扶着霍少煊上了马车,回头朝众人挥挥手,灯火朦胧,他不着痕迹地看向大黑身边的少年。
柳轻空仍然是一副阴沉的模样,随意抛了抛手中的铜钱,微不可查地朝他点点头。
秦修弈勾唇,眨了眨眼表示感谢,旋即转身上了马车,众人也都各自归家,只有大黑和少年未动。
良久,大黑才悄声问,“柳兄,方才啸北与你……”
柳轻空闻言转身就走,显然不打算回答,任凭对方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方才那卦象,并非大吉,而是大凶。
秦修弈听后并无太大反应,只是抿了抿唇,请他顺势点一点霍少煊。
柳轻越知道,他并非信命之人。
在看见湖边的霍少煊后,他偶然发现对方身边的气运在某一瞬竟与秦修弈重合,柳轻空当即又卜了一卦,这次他瞧见了一缕生机。
这二人的命纠缠不清,一方陨落,另一方也会逐渐衰落,反之亦然。
简单来说,彼此皆为贵人,恰好逢凶化吉,这一卦分明偏凶,却又有柳暗花明之意,事在人为罢了。
柳轻空感慨地摇了摇头。
他这一摇头,大黑更慌了。
“柳大师,您倒是给个准信!”
“……吵死了。”
——
万籁俱寂,外头亮着的灯笼也暗了下去。
一道黑影小心地推开屋门。
屋内并未点灯,却有一人抱胸静静坐着,整个人隐匿于暗处。
羌明赋走近,将声音压到最低,“陛下,京中来信。”
秦修弈抬手接过,从怀里取出一只火折子,轻轻吹了一口气,下一刻,微暗的火光照亮了他晦涩的面容。
秦修弈狭长的眼眸微垂,一目十行看完信件后,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他漫不经心地点燃信纸,手指捏住那逐渐被火蛇吞噬的纸张,直到火即将碰上皮肉的最后一刻,他才松手。
信纸在空中飘扬,火星也随之落下,犹如一只扑火焚身的飞蛾,而后秦修弈抬起脚,恶劣地碾碎了最后一丝微弱的火光。
方才那信纸上写着。
一切日常,只有江王那边有点异动,想将手伸进宫内,意图接近小恪,以及贤亲王有操办寿宴的意思。
江王那边他并不意外,只是……该有动作的人没有一丝动作,看来是有所察觉,暂时打算按兵不动了。
不过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秦修弈思忖片刻,压低声音道,“江王那边不必理会,你挑两名机灵的亲卫跟着小恪……”
“另外,皇叔寿辰将至,去让魏庭轩备些好礼。”
这些年贤亲王吃斋念佛,一切从简,他年少是庇护一方的大将,隐退后也常常接济难民,为国忧心,在民间、官场上的声望极高。
像这种大办寿宴,当真是头一遭。
秦修弈笑吟吟的,令人瞧不出喜怒。
“是。”羌明赋迟疑道,“霍相辅那边……”
秦修弈淡淡道:“朕亲自盯着,不必再派人,以免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