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公子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水甚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伸手为他把脉,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道,“……这伤,还须好生养着,有几处伤及命脉,险些……罢了,你且安心修养,等伤好些再返程,否则……”
他言尽于此。
秦修弈心中有数,自己伤势的确略重,若不好生养着,恐怕日后徒增负担。
可自己如今身无分文,这般叨扰实在不妥。
水甚看出他的忧虑,善解人意道,“家中世代为医,信奉积善行德,覃公子不必客气。”
秦修弈沉吟片刻,轻轻点头,“那便劳烦水公子了。”
·
自那日醒来一次后。
秦修弈当晚便再度陷入昏迷,嘴唇烧得泛白干裂,只觉得一会儿身处烈火,一会儿如坠冰窟。
脑袋昏沉,伤处也断断续续的疼,秦修弈迷蒙间能感受到有人照料,但眼皮过于沉重,被折磨的疲惫不堪。
神魂轻浮着,恍惚间走遍了整个大玄,他瞧见林征将军还在日复一日地训练,听见父皇带着怒意却暗含关心地呵斥,霍少煊教他提笔写字……
而后又漂泊许久,回到了朔江崖之上,眼前反复闪现将士们尚未干涸的血液,尸骨残骸……
不知换了几轮白昼,一缕天光渗进眼帘,他眼皮轻轻动了动。
秦修弈隐隐听见门外的声音,微微皱眉,很快意识就再度模糊起来。
“……他这样多久了……会有危险……”
就在这时,他陡然听见一阵无比熟悉的嗓音,心中微惊,立即清醒过来。
这是,庭轩?
他仔细辨识了一下,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不但有魏庭轩的声音,还有任东元的。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
多半又是不眠不休,这帮倔驴头子……
秦修弈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半途发现自己只能发出虚弱的气声,只好试探性地撑起身体,却又高估了自己如今的力气,一脱手摔了回去。
这放在以往挠痒痒都谈不上的一下,差点让骁勇善战的兆安王再度昏迷。
秦修弈痛苦地闷哼一声,“唔……咳……”
门外安静了一瞬,旋即是急匆匆的脚步声,门被“哐”的一声摔到墙上,下一秒两道身影窜了进来,直奔床铺。
“将……啸北!!!”
对方话说到一半,赶忙换了称呼。
浑厚的嗓音振聋发聩,让秦修弈本就不好的脸色又煞白了几分,他抬手,“你……”
“啸北!呜呜呜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我和庭轩……我们都以为……将……啸北啊……”任东元看着以往生龙活虎的人虚弱成这样,哭得伤心欲绝,用力握住了秦修弈抬起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了呜呜呜……啸北……”
你知道屁。
秦修弈索性闭嘴,耳边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嚎令他安详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没挺住魂归故里了。
一旁同样红了眼眶的魏庭轩许是看出秦修弈的痛苦,一把拉起任东元,呵斥道,“好了,他如今受不得吵,你看不出来吗!”
任东元这才得以看清秦修弈苍白的面容,他脸色倏地变了,立即松开手,兀自转身去了窗边,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秦修弈并没有立即睁开眼,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魏庭轩也别开眼,没有出声,三人间寂静片刻。
这时,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才找到机会开口。
水甚清咳一声道,“二位不必担忧,覃公子虽说伤势略重,但只要好生养着,并无大碍。”
魏庭轩朝他行一礼,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金子,郑重道,“这些日子劳烦公子了……这些只是一点心意,我等皆是粗人,除了银钱也没什么能回报的,还请公子收下。”
水甚摇了摇头:“在下救人凭一‘缘’字,为自己积些福分罢了,若公子真想报答,只一‘谢’字即可。”
魏庭轩眸光微动,闻言并未坚持,“多谢,日后公子若有所需,尽管吩咐。”
水甚笑了笑,并未回应,一行礼后便识趣地退出屋外,顺手关上门。
屋内再度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秦修弈才缓缓开口,“之前是,援军?”
其他二人神色一凛,魏庭轩点点头,语气迟疑,“的确是京城派来的援军,而且……是连夜出城的。”
这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分明圣上先前根本不打算出兵,怎么会在紧要关头令援军连夜出城?
也多亏了援军及时赶到,保住不少风狼营的将士。
秦修弈眉心微蹙,并没有过多纠结此事,究竟如何,回京便知。
他顿了顿,低声问,“走了多少兄弟?”
窗边默不作声的任东元深吸一口气,“六百二十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