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秦修弈缓了口气,眼中带上了一缕复杂,“皇祖是为天下选择了父皇,却为皇叔选择了沙场。”
他抬手将腰间的佩剑扔到贤亲王眼前。
“皇叔,这样东西,如今在你眼中便只是凶器?”
方才背光不曾看清,此刻微弱的光芒点亮了剑柄处的银色小字。
——“百骁”。
当那柄尘封多年的剑就这般出现在眼前时,贤亲王骤然僵硬。
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他猛地后退,背脊贴上了冰冷潮湿的墙。
下一瞬,眼前白光闪过。
秦修弈重新捡起那把剑,利落地横在贤亲王颈间。
“似乎从未与皇叔提起,起初朕习武,便是父皇日日同朕说起皇叔。”
这倒也称得上一句自断后路。
“朕曾设想过与皇叔并肩出征的模样,可惜没那福分,不过......对边关的执念,却难以一笔勾销,于是皇叔的名讳往下,便是如今的‘兆安’了。”
“皇叔总说世人忘却,朕不知世人,只知风狼营万千将士未曾忘却。”
“功过不相抵,待到入了黄泉,记得向诸位请罪。”
“将死不跪,念在你曾以往功绩,便免了当众问斩,毒酒一杯。”秦修弈放低声音,轻声道,“朕,亲自送你上路。”
贤亲王一颤,眼神忽然有些迷茫。
——将死不跪。
被埋在枯骨之下的记忆嗡鸣着挣脱怨魂的束缚。
那嗓音陡然清晰袭来。
“保境安民,将死不跪!”
那时他身披甲胄站在高台之上呐喊,背后是军旗迎风飘扬。
高台之下万人仰头齐呼,仿佛有摧枯拉朽的力量。
“保境安民,将死不跪——”
“将死不跪......”
贤亲王方才喃喃出声,脖颈便是一凉,鲜血溅在后方的墙上,溅在秦修弈的手上,溅在......父皇赠予他的宝剑之上。
痛楚变得单薄贫瘠,眼前执剑之人仿佛瞬息间变了模样。
“小旭,记住你今日所言。”
父皇的嗓音威严。
“皇兄,自降身份不过是为了堵住众臣悠悠之口。”
秦帝朝他眨眼。
“一日为皇兄,终生为皇兄。”
贤亲王死死捂住脖颈,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眼睛里忽然流出血泪。
“不......不......”
他拼命想要将那二字说出口,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秦修弈神情复杂,他看清了对方的口型。
他在说。
——不悔。
可悲至极。
善时至善,恶时至恶。
最痛苦的并非鲜血横流之际,而是被人叫醒的刹那。
万千思绪涌入心头,假借过去之手,用力扼住了他的脖颈。
贤亲王眼眶突出,死死盯着那仍在滴血的剑尖,一阵细微地抽搐过后,仅剩的气息散尽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
秦修弈垂下眼,兀自扔了宝剑。
又是这“当啷”一声,视作道别。
杀死对方的并非自己手中剑,而是他心头未曾泯灭的寒霜月。
第81章 众人来
贤亲王之事不过短短几日便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到了别国,秦修弈并未理会,任由他们哗然。
这些时日即便他不开口,霍少煊也察觉到对方兴致不高,以往像个横冲直撞的狼崽子,这几日却只是安静地抱着他不吭声。
秦修弈自小便有这习惯,小事叫嚷,大事一声不响。
那日听闻秦修弈趁他酣睡后去了趟牢房,紧接着便传出贤亲王狱中自缢的消息。
他多少猜到些内情,但依旧并未询问。
爹娘这几日被羌明赋照料得极好。
但秦修弈担忧他们伤了元气,便一直命人送着补汤。
小妹前两日倒是跑得勤快,无事便来屋中小坐,秦修弈憋屈了两天后,不知怎么“说服”了谢书年,成功夺回了少煊的怀抱。
霍少煊身子骨还算强健,只是这皮肉之苦折磨人些。
“陛下,莫婳神医入城。”魏庭轩走进屋内,迟疑道,“贵妃娘娘,已去迎接。”
秦修弈顿了顿,从霍少煊颈间抬头,神情微妙,“……江轻落?”
这厮并非善茬,不能为她牟利的事儿可谓是眼睛都不愿睁。
“是。”魏庭轩显然也有些迷惑,手指草率地比划两下,“今早还精心打扮了一番,臣险些没认出来。”
原本江轻落便已经清冷出尘,绝色无双,今日这身打扮活像个花孔雀,开屏的那种,愈发令人移不开眼。
霍少煊也沉默了一瞬,垂头望向若有所思的秦修弈。
此刻,三人脑中灵光一闪,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句话。
“陛下,臣妾的发簪已赠良人,不必如此紧张。”
又思及那日万晖来信。
据说莫婳在明盛游历时救了位绝色美人,那美人将头上的金钗赠予她,说来日必然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