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不疾捋了捋胡须,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郎,道:“家父可康健?替我问声安好,许多年没见了,改日老友定当登门拜访。”
老友,指的是纪丞仪与他。
“我与丞仪认识的时候,我们那会儿才十五呢。他是难得一遇的百年天才,我还在读四书五经,他就已经高中了状元。等我中状元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中书令了。”游不疾感叹道,“你爹的文采,直至现在也无人可及啊!”
中书令,三省的长官,手握最高政权。换做现在,游子意他爹和陆隼,一个中书侍郎,一个门下侍郎,都是纪惊风他爹的部下。
宰政,拥有最高命令,乃皇帝之下,百官之上。
纪惊风道:“家父现在得个自在,不问朝廷之事已经许多年了。若是得少年好友探望,一定会很开心的。”
原来纪惊风他爹还是告老还乡的中书令,怪不得朝廷一直把宰政的位置空着,合着是那个老头子跑去隐退了。
俩人边聊边走,到了宫门口,文官的轿子,武官的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堵在宫门口。
官阶小的,有的结伴而行,顺路的不顺路的,下朝后都好像有悄悄话要说一样,拉着就上了茶楼。剩下的官,高一点儿的,坐着轿辇便走了。官高,不想理旁人,也没话可说,反而说了会误让人以为他要攀附关系。
游不疾站在自己的马车旁,抚了抚马儿的脸:“纪大人觉得我家子意如何?”
纪惊风没想到游不疾如此直接,这一点倒是和游子意一样,想了想道:“甚好。”觉得他俊俏,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这样想了。
在纪惊风眼里,游子意是个带着面具的人。
春雨逝去,后几日便停了。
游子意回到府里时正逢他爹回来,瞅了一眼他,俩人站在府门聊了起来。
游不疾道:“去年你娘给你做的那身衣裳还挺好看的,你待会儿就穿那件进宫罢。”
游子意拍拍中袍上的褶皱道:“爹,你想得真周到,让你儿子穿新衣去领板子。”
鸟雀啁啾,扑棱一下飞过,游不疾啧了声道:“你把陛下的鸟给放了?”
“欸——?那里是我放的,我还没进家门呢!”他盯了眼飞走的鹦鹉,再与他爹对视,咂舌道:“糟了!我娘又放鸟了!”
说罢,俩人奔进屋里,他娘正玩着鹦鹉的笼子。
游子意望着空空的笼子,忽地又笑了:“这鸟本就不应该关在笼子里,飞了就飞罢。”于是跑向他娘问道:“娘啊!您去年给我做的那件衣裳呢?”
他娘道:“在你屋里的第二层格子!”
他沐浴后穿了那件新衣,整个人出挑的好看。翻了把折扇插在腰间,提着笼子就要进宫。
出门时游不疾叫住了他,说纪惊风回荷县了。
游子意听后眨眨眼,脸上又笑得没心没肺。
他挨了二十大板就没出宫了,睡皇帝的寝宫,同他吃,霸占他的床。
皇帝下了早朝回来,立马就回了寝殿,问守在门外的宫女游子意醒了没,宫女直摇头,说他睡得死,日上三竿了也没声儿。
他遣了宫女太监出去,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瞅见他侧身趴在床上背对着他,只露出半颗脑袋。
游子意倒在床上假寐,皇帝走了上来,伸手给他轻轻盖了被子:“我让厨房给你做了杏儿冰酪,你尝尝?”
那人没说话。
皇帝又道:“我知道你没睡。”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把他搂在怀里,“屁股还疼不疼?”
游子意半敛眼眸又再次闭上:“疼啊。”
皇帝笑了笑:“你也是够倒霉的,无端走在路上也被人掺了一本。好在纪问后来赶到,替你说情,不然我也没法了。”他说着,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方始休的钱,你骗去做什么了?”
“填补粮仓。”游子意继续假寐。
皇帝又笑了:“亏你想得出来,就逮着我弟弟薅羊毛是罢。”
“嗯…”,他吱了一声。
皇帝默了会儿,问他:“你最近跟纪问走得很近啊,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游子意动了动脑袋,睁开眼:“不知道。”
他不知道,但猜到了。
这个时候说不知道,最好。
“你知道王相那一党人,整日挂念着那个位置,一有风吹草动就上谏书,弄得我头疼。”皇帝拍拍他的背,“你想不想坐那个位置?我给你。”
游子意后背一凉,忍着疼痛翻身脸上笑起来:“你怎么不让我坐你的位置呢?你看我这样儿的,屁股能坐吗?”
皇帝被逗得一笑:“那你说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游子意撑起手臂,把脸埋在皇帝的臂弯道,“祯明啊,我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