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98)

不知何时开始,一想到云珩,阿绫的一颗心就变成一颗点心,又酥又甜的,叫他忍不住提了提嘴角。

“哈!”阿栎来了兴致,书一扣,跳到他身边来,“我猜对了是不是?是她吗?”

阿绫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且不大体面的心思弄了个措手不及,慌乱地垂下眼。

简直大逆不道……那可是当朝太子啊,定是这破书闹的……又或者,是云珩那些没轻没重的玩笑惹的祸……好比那个过分亲昵的吻……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没搭理耳边聒噪的阿栎,握笔蘸茶,默默对照着心经上的字体,在桌上写下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早,阿绫去造办处库房里挑了一块浅米色烟云绡,对光看了看,颜色与生熟掺半的宣纸最是相近,却又具备纸张没有的光泽感。

住处狭窄摆不下绣绷,他每日再晚走两个时辰,踩着宫门落锁下值,花了五六个晚上才将这区区二百六十个字绣完,似乎从没什么东西绣得这样慢。

熏香后,他找裁缝压褶,木匠做封。封用柔韧的檀木厚片,浮刻心经二字与莲花印,另留有镶嵌宝石的位置……不过七宝珍贵,太子不发话,他也不好随意开口。

木匠一早将封好的经折还给他,阿绫谢过,回窗边独自展开来细细检查。

檀木与沉香的味道闻了让人清心。一笔一划,虚实,浓淡,绣出的字对照写在纸上的分毫不差,日光穿过绣纱,穿不透的字变成影子落在脚下,像活过来似的随他的动作摇晃着。

他看得出神,赵主事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阿绫。”

他慌忙合上经折转过身,大大方方一拱手:“主事?”绣这心经的确花了他不少心思,可并未耽误正经差事。

“你近日辛苦了。”主事双手一交握,居然朝他还了个不必要的礼,有如面见高官,而后蔼声催促,“阿绫,先随我下楼。”

“嗯?”阿绫回头看了一眼绣绷旁那一叠新料子,昨日午后才送来的,说是贵妃娘娘要为出席太后寿宴新制一身衣裳。那原本不是他的活,可他年资历浅,别人推给他他算着时日有余便接下了,毕竟赏钱丰厚,不拿白不拿。

赵主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尴尬笑笑,赶忙揽着他的肩往下走:“那些你不要管,谁的活叫他们自己去做就是了,以后遇上这种事你要告诉我,不要默默受他们的委屈……”

委屈?

阿绫心中讶异,这事明明在造办处不鲜见,大家偶尔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总之不出什么纰漏就是了,怎么今日要这样小题大做?

直到下楼他才恍然大悟。

云珩抬起头,先前满眼的愁云惨雾已然消散,是那个波澜不惊从容庄重的储君没错了。

他身着那身紫竹道袍坐在茶几旁,却没有碰那杯茶,身旁站的不是四喜,而是一身深灰贴里的熊毅,看样子不是正要出宫,就是刚从宫外回来。

那束目光扫过搭在他肩头的手,赵主事默默抽回,微微弓着背,快步行至太子殿下身前,先毕恭毕敬行礼:“殿下,人给您带过来了。先前殿下没来过造办处,不如叫叶绣匠带您四处看一看?”

“近日宫中事忙,赵主事也辛苦,我就不惊扰各位师傅了,免得误事。”太子扬了扬下巴,“他这许多天没歇过了,少做一日,不耽误吧?”

“不耽误不耽误。殿下的事要紧……”说完,赵主事转过头看着阿绫。

远远近近的目光,或鬼祟或诧异,纷纷落在他身上。

这里好歹人多,工匠见太子,规矩不可破,阿绫撩开袍子下摆就要正跪行礼,云珩却没给他机会,像是算准了时机,提前起了身一把托住他的胳膊肘:“不用。走吧。”

众目睽睽,太子抓着他的小臂将他直接带走了。

他们一路行至北侧宫门开阳门,老远就望见四喜和木棉牵着几匹马在等。

原本云珩那匹稀罕的银鬃沙马走到哪里都显眼,可今日却被另一匹白马抢了风头。

见他们走近,四喜松开了其中一条马缰。

云珩开口叫了它的名字:“覆雪,过来。”

那马甩一甩满头柔顺的长鬃,打了个响鼻,昂首阔步,迈着不可一世的步子走向主人。

云珩忍俊不禁:“快过来,嘚瑟给谁看呢。”

四喜也跟着笑:“今日从太仆寺迁来就是这幅样子了,格外精神,大概是因为它。”说着,他拍了拍那匹通身雪白的马,那马白到整身毛皮都在发光,“覆雪难得遇上个喜欢的。”

“是漂亮。”云珩牵着覆雪走到白马面前,伸手摸了摸它的鼻梁,“多大了?性子看着还算稳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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