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啧,你们新来的几个,这几日先把规矩都学学好。见了人怎么行礼回话,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哪些话说得说不得。”他伸手点了个与阿绫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孔甯,你给他们交代清楚,别耽误差事。”
“是。赵大人。”
“刚刚那位是我们造办处的主事,赵大人。”孔甯年十九,祖传御用金匠,京城人士,一手花丝镶嵌的绝活,也是半年前才入宫。
他带着阿绫及几个人同批进宫的新人领了腰牌,一个个分发下来:“这个是你的,沈白栎。叶书绫是?”
“是我。”阿绫伸手接过自己的木质腰牌,四周有精细的浮雕忍冬藤蔓纹,“叫我阿绫就好。”
正面刻所属与职位:
御用造办处
绣匠
背面则是他的大名:
叶书绫
“这牌子在皇宫内不可离身,亦不可外借。”孔甯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倒与他熟知的京城人士不同。
阿绫曾见过许多去玉宁采买的北方商人,皆骨骼宽阔,声音爽朗,包含那京城调派到玉宁的吴大人也是这般。
“怎么?”孔甯见阿绫不错眼地盯他,也毫不客气地打量回去,虽说年纪小,身上倒有点不显著的傲气。
“啊,没怎么。”阿绫对他笑笑,“孔甯哥,你接着说。”
“嗯,其他不那么急,在这宫里最要紧的,就是四点,不乱走,不乱看,不乱听,不乱说。”孔甯听他开口叫了一声哥,似乎很受用,眼神缓和许多,找出一张图铺在桌上,看着像是宫内的地图。图上大片大片留白,只标注了每日朝臣们要上朝的玉宸殿所在及各个宫门所在。
见阿绫不解,他解释说:“我们没有品级的匠人,如非主子们传召,由掌事的公公或姑姑领路,是不可在宫内随意行走的。所以你们认得宫门到这里的路就够了。”
孔甯滔滔不绝半个时辰,他们听得有些傻眼。
原以为只是换个地方刺绣而已,不想一连半个月阿绫连针都没怎么碰,净顾着认人学规矩了。
哪些是要跪的主子,每个品阶能穿戴什么颜色什么纹样,有哪些忌讳。在皇城可不比玉宁山高皇帝远,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不可僭越,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性命攸关。
25 [公[*众-]号-[闲*闲][.书.坊]
御用造办处设在宫城内,离御书房只消走两刻那么近。
工匠们的住所在宫城东门外,每日卯时凭腰牌进宫,宫门落锁前离宫,不得擅留。
天气回暖,宫里迎来了喜事,年轻的淑妃被太医诊出已有三个月身孕,时隔多年,皇帝终于又要迎来新皇儿,大喜之下晋她为淑贵妃,抬了一个品级,后位悬空多年,如此一来,她头顶上就只剩一个协理六宫的皇贵妃了。
阿绫总算接到了差事,与其他几个御用的裁缝、织匠、绣匠一同,替即将晋升的淑贵妃缝制册封礼所用冠服,孔甯他们也开始赶制皇妃专属翟冠。
淑妃乃正二品,与他曾熟知的太子妃冠服稍有不同,皇妃的霞帔用妆花织云霞纹,无需刺绣,阿绫只需绣鞠衣与褙子的金线团凤纹即可。
他被孔甯提点过,说他年纪最小,来的又晚,做什么都要学会看前辈们的颜色。就好比他这手速,太快了,显得别人不如他勤勉似的。于是阿绫绣绣停停,有意配合其他人的进度。
可这造办处的气氛不比曾经的绣庄,每个人的嘴巴都咬的死紧,至多见了面相互行个礼点个头,而后各自沉默地做分内之事,仿佛生怕一个交友不慎,哪日就被牵连了。
阿绫来了这许久,没结交到什么人,除了偶尔下值后和阿栎一同,约上年纪相仿的孔甯去馆子里吃一顿,再无其他事好做,百无聊赖。
今晚阿栎多喝了几杯,睡前忍不住感叹一句:“早知道就留在玉宁了,这种地……”
“阿栎,别胡说。”阿绫适时打断他,毕竟隔墙有耳。
“是。是我又不谨慎了……不说了,快睡吧……”
阿绫替他抽掉发髻上的素银簪,脱了鞋,盖上被子,悄悄叹了口气,其实阿栎没说错什么。
虽然他从小颠沛,早适应了既来之则安之的生活,但来到这里还是不免后悔。京城与想象中大相径庭,他兴致勃勃而来想要一探究竟,可这天下人都心向往之的繁华之地,似乎只有无穷无尽的规矩与束缚。
玉宁府里虽也有贫富之分,人却大多活的惬意自由。
哪像这京城,天潢贵胄,达官显贵与普通百姓,却由一圈一圈高耸的城墙门楼隔开来,并不互通。
权利的最中心是皇帝后妃皇子公主们所居住的宫城,前庭除军机处等要地,还设有担负衣食住行之责的造办处,御茶膳房,等皇家专属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