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37)

可其间他实在放不下心,忙里偷闲去关押叶家人的屋子外看了一眼,里头并没有阿绫。

云珩连夜翻了叶氏家谱,书字辈除去叶书锦,就只有个已夭的叶书帛,并没有叫叶书绫的。

按道理说,不论嫡庶,只要没犯什么大过失的子孙都需要编入家谱,连他那个庶民戏子所生的皇弟都好好待在他们云氏的玉牒之上,难不成这叶家比皇家更苛刻?

好容易挨到天破晓,他先钦差一步,赶在新一日搜查前入了府。

府院寂静无声,他凭借记忆找到了五年前造访过的西院:“四喜,你留在外头。”

“是。”

昨夜秋风留下零星的银杏叶,无人打扫,踩上去是一脚酥脆的嘎吱声。

云珩推开虚掩的门,屋子里空荡荡,若不是陈设依旧,一尘不染,倒不像有人常住。

他原以为要找上一阵子,可没料到才进卧房,便看到个丫头。

一身杏黄衣裙,蜷缩在没了被褥的床榻上,像屋外一片金黄的落叶不经意飘进了窗子。

看到“她”眉心那芝麻红点,不是阿绫又是谁。

与五年前一样,又是一身丫头的衣裳。

云珩缓缓靠过去,伸手探了探他匀长的鼻息,心下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会这样拎不清,危机当前,胆敢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实在让人心生羡慕。

他坐到床边,细细打量阔别五年的小恩公。

这样标志的花瓣眼难见,最难得的是浅浅的眼尾沟里那一片晕开的粉,若是皮肤黑黄些,那就是一块搓不干净的灰,可放在阿绫这张脸上,恰好就是花瓣粉嫩的尖儿。他从来不知男孩子竟也能生的这样水灵,如今也就是比五年前那个瓷白的糯米团子多了个尖尖的下巴而已。

太阳渐渐升高,光从斜上方落下,照亮了他乌黑发髻里的一抹玉白,云珩一愣,伸手捏着簪头,抽出一截来,果真,是自己留给他那根蛟龙戏珠。

阿绫没有将它典卖掉,而是……一直戴着么……

窗外陡然传来一阵雀鸟叫早声,云珩惊觉,眼下可没工夫给他悠哉走神,他晃晃对方的肩:“阿绫,阿绫醒醒。”

那人眼睫抖了抖,从睡梦中迷蒙地撑开一线缝隙,似乎是在看他,眼神却没有聚拢。

瞧着他这幅岁月静好的样子,云珩皱起眉,有些后怕,万一自己没能先一步找来,那后果不堪设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话才说了一半,一只手倏然抚上他的脸,阿绫用食指轻轻描了描他的眉,笑得真挚可爱,末了又有一丝委屈。

“阿娘,你好久没来梦里找我了,怎么一来就在生气……”

云珩一怔,被他一声柔软的阿娘喊得心中一颤,眼眶竟有些发酸,怎么会……要在梦里等阿娘呢……

不想趁他这一瞬怔愣,阿绫变本加厉,两只胳膊挂上他的后颈,将他一把拖下去抱在怀里:“你是不是也想阿绫了。”

阿绫身上有股没散尽的花香,混了栀子味,茉莉味,湿润,温热,像没走远的夏。

“我……”偶尔会想起,想起那个奋不顾身,带他钻了狗洞,与他共饮一杯水,眼眸里包着点点星光的丫头。

云珩重重叹了口气,用力掰开他的手,撑起身:“阿绫……快别胡闹了。再不起,我也救不了你了……”

这不是阿娘的声音。

阿绫瞬间惊醒,缩回手臂,张大双眼。

模糊的五官蓦地变清晰,虽说也是一样细致清逸,但面前这显然不是女子。

那少年人起身,理了理衣襟,将一条马尾甩到身后,站在榻边居高临下看着他,这样的气度和眼神,让他莫名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怎么知道我叫阿绫……”他跳下床,默默打量起眼前人。

头顶的束发冠小而精巧,纯金花丝镂空,以青,白,墨色玉珠点缀,马尾一束瀑布似的,从中穿过,柔顺地垂在脑后。衣料子是月白织银缎圆领袍,腰间一枚小儿手掌大的羊脂白玉,外罩碧青比甲,对襟绣了紫玉兰。

阿绫看着他,忽觉得诗里所说得“芝兰玉树”、“温润如玉”都有了个具体的依托,虽然脸庞还有些稚嫩,但所谓翩翩君子,正该如此吧。

慢着……织银?

他猛地抬起头,又看了看这张脸,终于抓到些头绪,对方眉眼跟身板一同长开了许多,闹得他一时竟没认出来:“你,你是……云珩……小殿下?”

未等对方回答,窗外忽然传来一句:“主子……人要来了。”

紧接着,整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闭紧了嘴巴。

“啧……定是钦差已经带着兵进来了。昨日搜了正院和佛堂,今日这些边边角角一个都不会落。”云珩又蹙起眉,悄声催促道,“你跟在我身后。包袱给四喜,免得被人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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