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跑回去:“阿娘!阿娘怎么了!”
“没怎么,被风吹到了。”宋映柔擦了擦满脸的泪,笑着比了比他的身高,又摸摸他的头,“阿绫,做个好人是应当的。可也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阿绫诧异地点点头:“阿绫记得了,会很小心的。”
“……虽说阿娘希望你做个读书人,今后能出人头地。可是……事事不会尽如人意,阿娘最希望的还是我的阿绫能平安顺遂一世……还有,沈嬢嬢对我们有恩,阿绫不可以忘记。”
“阿娘,你到底怎么了?”阿绫被她哭得一阵心慌,踮起脚,试图替阿娘擦擦那不断滑落的泪,“阿娘……你别哭了,我怕……”
他拦腰抱住阿娘,埋头在那股淡淡幽香里,鼻子里也跟着发酸。
“阿娘没事。阿绫不怕,男孩子,要勇敢一些。”宋映柔仰起头,深深吸气,重新换上笑容,“阿绫乖,阿娘也会听大夫的话,好好休息,好好睡觉。”
他抬起头,发现阿娘果真不哭了,难道真是被风吹的?
“那,我真的走了,阿娘。下次我带些白菊给你,听说每日熏一熏菊花茶可以明目!”
“好。去吧……”宋映柔挥挥手,彻底看不见人影了才重新回到屋子里。
她倒掉了吃剩的饭菜,打扫干净屋子,对镜梳妆整齐,没有戴首饰,只披上那件许久未穿过的长比甲。
比甲下摆绣了一只盘旋于莲叶之上鹭鸶,白羽根根分明,出自沈如之手。
十八岁那年,她终于成了织造局史上最年轻的一等绣匠,老师特地送了她这贺礼,水芙蓉,白鹭鸶,寓意“一路荣华”。
她回到久违的沈氏绣庄,在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等来个脸生的绣娘。
“请问,沈老板在吗?”
“她去桑田看蚕丝了,要明日才能回来。”小姑娘看着十三四岁,与当年她拜沈如为师时差不多大。
不在就好。
“那,阿栎在吗?”
“在啊,在里头织布呢。您是?”对方才来没多久,不认得她。
“劳烦替我叫他吧……我姓宋……”
许久未见,阿栎个子蹿得正猛,如今已然平齐她下巴。抬头看到她,男孩兴奋地蹦起来:“宋姨!您怎么过来了!我阿娘不在啊!阿绫呢?今日是他生辰吧!”
“亏你还记得。阿绫回叶府了。”她拍了拍阿栎的肩,“阿栎啊,这个包袱,替我拿给老师吧。”
“哦,好呀。进来坐嘛,我正织七宝妆花呢,阿娘总嫌我粗苯,织得慢,一日走不了半寸……”
“慢工出细活,一寸妆花一寸金嘛。阿栎,你快去忙吧,我,我还有事,今日不进去了。东西一定记得交给你阿娘。”宋映柔叮嘱道,“阿栎,以后好好孝敬你阿娘,也叫她别那么拼命,好好保重身子。”
“嗯?哦……”阿栎不明所以,接过包袱,“这里头是什么啊?”
“……等你阿娘回来再打开吧。她会明白的。”
八月十五,阿绫刻意等到午后,厨房的酥皮月饼新鲜出炉,他包好了几个,才拜别了祖母,匆匆赶往阿娘的住处。临走前他跟祖母保证一定早去早回,不耽误晚上的家宴。
小厮替他拎着两个纸包,大的里头是几颗酥香阵阵的月饼,小的是几两杭白菊。
“阿娘!阿娘!”他咚咚擂门,“快开门!月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旧门扇吱呀一声打开,缝里是半张陌生的脸。
那人防备地看着他:“你找谁?”
阿绫一愣,前后左右仔细瞧了瞧,没错啊……他愣愣地答:“我,我找我阿娘……”
对方也摸不着头脑:“你找错门了。”
“没有啊,我,我阿娘就住在这里……”
那人欲关门,阿绫眼疾手快,用脚抵住了门,被夹痛,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干嘛!哪来的小赤……”
“咳咳。”身后的小厮咳了一声,“小少爷,脚不要紧吧?”
门里头的人听到“少爷”二字怔了一怔,又谨慎地将门打开,看上去是个穷书生:“不好意思,我刚搬来几天,不认识你阿娘是谁。”
“……我阿娘原先就住这里啊……”
奇怪了,生辰才见过的……这才没多久啊,阿娘去哪里了?为什么忽然离开?
阿绫二话不说,转身往沈氏绣庄跑过去。除了沈嬢嬢,他也实在想不出阿娘能去投奔谁了。
是不是,病得厉害了?还是说,阿娘终于舍得搬去好一些的房子里住了?
他冲进绣庄,不顾那一屋子异样的目光,直奔后院。
“沈嬢嬢!我阿娘呢!”
沈如正坐在桌前核账,听到阿绫的声音猛然抬头,不禁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