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教训便教训吧。做错了事,该罚的。何况,母亲管教儿子,天经地义……”叶老夫人不紧不慢,让丫头扶她进去卧房,午后身上困乏,她习惯小憩个一时半刻,“回头叫人去冰窖里拿些冰上来备着,打完手板子叫他捏一会儿,再拿些三七红花敷上,没两天就好了,顺带叫他收收心,别一天到晚总想着跑。”
叶晴芳一慌:“可是,母亲吩咐人拿鞭子抽他……”
身旁的丫头不禁倒抽一口气。
老太太脚步一顿,转过身:“抽鞭子?”
“是,祖母,我跑来的时候,已经叫人去取鞭子搬条凳了……这会儿……”
“……走,去北院。快。”
阿绫既不高声哭闹,也不求饶,小小的身体僵在凳上发抖,连护院都有些下不去手:“夫人……还打么……”
“打。夫人不是吩咐过,打满了九鞭子。”巧儿替林亭秋发了话。
鞭子重新扬起,又是一声闷响。
“等等!”叶晴芳终究沉不住气,未等祖母出声,先一步跑上前,“母亲,祖母来了。”
众人齐齐回头,老太太沉着一张脸,姗姗而至。
林亭秋一愣,立刻起身:“母亲,怎么这时候来,没午睡么。”
“你闹得这么大阵仗,我哪里有心思睡啊。”老太太也未立刻发作,示意丫头扶她到长凳旁,看了一眼孙儿,中裤还完好。她抬头问那持鞭的护院,“打了多少?剩多少?”
“回,回老夫人……打了四鞭,还剩,还剩五鞭。”
“好,你接着打吧。”老太太面色无虞,“我看着你打。”九鞭子,算这林亭秋还有些良知,不至于要了这孩子的命。
这下可难为坏了护院,他求救似的望向林亭秋:“夫人,这……”
“老太太叫你打,你就打吧。”林亭秋知道自己立威时,老太太为大局不会驳她面子,何况她这次是师出有名。
手起鞭落,叶家几个少爷小姐吓得齐齐闭眼扭头。
“都看着!站近些!”叶老太太中气十足吼道,“看看你们之后犯了过错,都是什么下场!”
几个小辈被吼得一激灵,磨磨蹭蹭,哆哆嗦嗦走到祖母身后。
护院被这么多双孩童的眼睛盯着,如芒在背,只得硬着头皮扬手,啪啪几下,交错抽完,立刻跪了下去。
阿绫脑袋嗡嗡响,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什么都听不清,也不知是谁撑着他腋下让他能勉强站在那里。
好像有人在问他话,他撑起眼皮,勉强辨出眼前的祖母,心下委屈,却没有余力辩解,只能任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半是疼痛,半是屈辱。
“请大夫。”吃斋念佛之人心本就软,叶老太太看到他无声的哭诉,一边叹气一边吩咐人将他抱回去。
她缓步走到林亭秋面前,平心静气道:“辛苦你了。”
“母亲哪里的话……可慈母多败儿,我若此时不管教,任他学坏,怕是以后要吃亏的。”
“罚也罚了,这事就这么过了吧。我知道,他自小在外头长大的,不好管。锦儿明年要参加乡试了,我看你也无暇分身,我一把老骨头左右是闲着,这阿绫我便替你管一管罢。”老太太说完,转身便走。
“母亲!这!”
这是老太太借机要护他这小孙子了。
待林亭秋琢磨完这话,人都散了。
阿绫夜里从昏睡中疼醒,发觉屋子里没熄灯,元宝趴在桌上睡着了。
“元宝……”他轻声叫道。
小丫头没反应,睡得还挺熟。阿绫无奈,只得自己试着下床,可动一动那伤口更疼了,他忍不住嘶嘶抽气,这动静倒是惊动了元宝。
“少爷!”她从凳子上弹起身,“别动!”
“我想喝水……”阿绫又老老实实趴回枕头上,接过元宝端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完一杯,“现在什么时辰了?”
窗外明月高悬,他似乎睡了很久。
“丑时。”元宝问道,“疼吗?”
“……不很疼……”他看着元宝的脸蛋,依稀分辨的出些巴掌印,“对不起啊元宝……害你也挨打。”
元宝拼命摇摇头:“老,老夫人,说,说是,你想,想出去,不,不必偷,偷偷摸摸……”
阿绫一愣:“我,我以后可以出府了?”
元宝费力地解释道,“想去,要,要先去,佛堂。还有,拿,拿家,家里东西,要说。”
太好了!
他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去找阿娘了!
阿绫美滋滋得想着,身上的伤仿佛都没那么痛了。他伸手摸了摸元宝的发髻:“你快些去睡吧。”
“不,元宝,不困。”小丫头倔劲犯了也不容易劝,“少爷,睡。”
阿绫实在疲累,无力争辩,闭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是药力发作,没一会儿便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