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没等四喜通报,径直入内。食桌已码好大大小小的盘碟,定睛一看,蒸贝肉,桂花糯米藕,松鼠鳜鱼,葱油春笋尖,虾仁面……全都是自己爱吃的。
不见云珩,阿绫疑惑地往书房走过去,难不成他知道自己提前回来了?怎么知道的?
书房空着,路过的宫女指了指暖阁:“殿下在挂灯。”
挂灯?宫里何时需要殿下亲自挂灯了……阿绫觉得自己困出了幻觉,怕不是还在玉宁做梦。
木棉抱着个灯笼,云珩背对门口,正提笔蘸墨,在粉纸面上勾勾画画,用的是左手。
肩平腰细,背影挺拔如竹,他今日穿了件没有刺绣的银白贴里,日暮里,夕阳像层橙黄的轻纱,落在上头闪闪烁烁。
颠簸了这好些天,阿绫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全身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木棉抬头,恰巧与阿绫对上视线,手一抖。
一笔梅红点歪了,其实不妨事,云珩却吹毛求疵地啧一声,搁下了笔:“先不画了,用膳吧,阳春面不能放太久……怎么了?”
他顺着木棉惊诧的目光转过头,而后呆住了。
阿绫冲他弯了弯嘴角:“殿下,上元都过了……而且,怎么用左手画,是伤还没好吗?”
云珩冲过来的一瞬,阿绫眼皮一耷,钻进了他怀中,忍不住觉得懊恼:“殿下,我的老虎,被侍卫扣下了……他们不让我带进来……”
“什么老虎?”云珩侧头,欣喜难自抑,还当着丫头的面呢,便忍不住亲了他的脸颊,贴着他耳朵轻声问道,“我这就叫四喜去给你拿……”
“我好困啊……”阿绫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殿下,刺客抓住了么?我好久没睡了……我们一起吃元宵……屁股好痛啊……记得叫忍冬姑姑泡些红豆,还有藕粉……太医怎么说的,你的手何时痊愈……”
他有好多话想问,又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他困到脑子打结,语无伦次,最终只得停下来。
他用力想了想,别的不着急,只一句现在就想说:“我想你了……”
原本云珩被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念叨得一头雾水,正想问清楚呢,便被劈头盖脸一句“想你”激得整颗心都酥了。他用力抱进怀里风尘仆仆的人,贪婪地嗅闻着风雪里一股栀子香。
他何尝不是想念得紧,日日想,夜夜想。
阿绫走后,宫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居然叫他有些不习惯。
养伤,批零星折子,盯着云璋念书写功课,顺带还要应付隔三差五的访客,多数是虚情假意。毕竟,这里的人,活着除了争权斗势,由生到死,似乎再没有其他的盼头了。
云璿经上个月一闹,安分许多。至于那刺客之事,他不知父皇究竟查到了哪一步,总之台面上是没与淑贵妃兄妹计较,可暗中却也冷落许多,一个月了也没进过瑞霞殿。
念在太子无大碍,禁军协领赵寄明暂安了个失查之罪,罚了整整一年俸,丢了匕首的侍卫先是杖责,后又被革职打发走了,虽说无辜,可跟刺杀太子的罪名有了关联,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昨日十五,云珩陪太后看了几出戏,还耐着性子赏了许多灯,是各地供上来的灯,最大的一盏叫浮屠宝塔,有三人高。
嫔妃公主们话密,云珩乐得清闲,吃了顿家宴便独自回宫,逃离那面和心不和的热闹。
感受过真心,假意愈发难以忍受。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依稀记起阿绫说过,他们玉宁过上元也是要看灯的,还会亲手画,画完了再亲手挂在屋檐下。
“玉宁的厨子回了么?”黑暗中他问道。
“还没。”四喜应声,“但忍冬在。”
“……那她会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明日我想吃玉宁菜。”
没想到这想念居然真的把阿绫提前给盼回来了。
阿绫抱着他蹭了蹭脸颊,而后闭上眼睛,整个人都瘫软在他身上。
云珩不防备,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往后踉跄两步,好容易站稳:“阿绫,先别睡……脱了衣服,上床好好睡……”
“不。不上床,不脱衣服。”阿绫眼睛撑了条细缝,抱着他口中含糊不清,“我就歇一小会……不能睡……”
“为何不能……”云珩摸了摸靠在肩上的额头,还好,没有生病,只是困狠了。
“嗯……”他嗫嚅含糊,云珩诧异地与木棉相觑,谁也听不明白。
得,怕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云珩硬拖着他挪到床边,坐到四喜他们平日里坐更守夜的位置,让阿绫能枕着他的腿。
他把玩着阿绫高高束起的马尾,看着那张干净柔和的侧脸心里愈发痒,像在一朵一朵爆花骨朵,叫人难以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