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
“马你不方便照料,就叫熊毅牵回来,明日一早和覆雪一同送回太仆寺叫他们单独看顾着就是了。你快回去,太冷了。路上小心,我改日再去找你。”云珩瞥见那老嬷嬷冷得不耐烦,下马叮嘱了他几句便匆匆往宫里走去。
阿绫站在原地目送他被一群宫女太监侍卫前呼后拥着进了宫门,没成想人群中四喜忽然转身,又一路小跑回来:“阿绫公子,殿下吩咐这个给你。”
他仓促递上一只手炉又立马折回去。是普通黄铜打造的梅花提篮手炉,上头还带着些姑娘的脂粉香,该是木棉的东西。
越夜越冷,后半程阿绫觉得腿脚冻得要没知觉了,于是翻身下马牵着霜月往回走。这一路上,一人一马总归还是培养了一点小默契的,临别时还有些舍不得,他反复抚摸着它覆着洁白门鬃的长项,马儿在他手中安静至极。
“阿绫公子,反正这马是你的。”熊毅侧头看了看他身后简陋的排屋,“养在你这里其实不如养在太仆寺,那边有跑马场,还有别的马儿陪它一起,不会寂寞。”
阿绫的手一顿,熊毅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找补道:“公子若是想骑马,叫他们送出来便是。”
“多谢。”他后退一步,双手拱了拱,“劳烦熊侍卫带他回去了。”
他并不是舍不得马,只是听到那句“反正这马是你的”忽感惶恐罢了。
挨了大半天冻总算进了屋,阿绫搓着冰凉的耳朵凑近碳笼驱寒:“有什么吃的吗?”
阿栎从书中诧异地抬头:“你不是被太子殿下带走的吗,今日他居然让你饿着回来了?难不成……你做错什么事开罪了人家?”他扫一眼阿绫正悉心折叠的披风,又自顾自摇了摇头,“当我没说。”
这话听着别别扭扭,却也没说错。
平日里别说饿肚子了,离开晞耀宫时木棉总让他大包小包拎些吃的回来,今日更是平白得了一匹马……
“出宫忙正事耽搁了。你今晚吃了什么?”他岔开话题,坐到桌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半杯还没凉透的茶水。
“枫香居。”
“咳咳咳……”阿绫一口茶呛在喉咙口,那可是内城最贵的酒楼,“你发财了?”
“……隔壁的庆和面馆。”阿栎手里捧着《风月渡》最后一册,剩了半本的厚薄。想他字认得也不多,居然这么快便硬生生啃下了厚厚一套话本,倒与在玉宁时大有不同。
“这就要看完了?有长进啊。”阿绫又倒一杯茶灌下去充饥。
“嗯。托这京城的福,太阳一落山除了酒楼和那些隐秘的风月场,什么都没有。我呢,自然是没什么钱去享受的,只好看看书咯。”阿栎将一片干枯的红叶夹进书中合上,不知哪里学来的风雅,“不过,只要再忍一个多月,我们就可以回!玉!宁!了!不必冷得睡不着,早上也不会燥的流鼻血,到时候我要把天碧川边的馆子挨个吃一遍,以解我的相思之苦!你可得陪我啊!”
看他那一脸委屈,阿绫忍不住笑了。
回了玉宁,不必受冻,没那么些规矩,谁都能在街上跑跳打闹,无需担心不敬不恭。认识的不认识的,擦身而过时也尽可以大大方方点头笑笑。
阿绫原本与他一样,日日都在想念街边小店那一口清鲜的阳春面,香甜的糖芋苗,想念满街跑的小孩,想念热闹的船集。
可现在却也没那么想了……该吃的,似乎都吃到了,他还尝了尝玉宁冻不起的糖葫芦,爬了玉宁没有的积满白雪的山。
他看着茶杯里头泡了两日的碎茶叶末子发起了呆。
阿栎歪了歪头:“怎么了?饿傻了?”
阿绫思虑再三,那些乱糟糟的心事,眼下除了面前这个不大稳重的哥哥,也不知该对谁倾吐。
他抽过那册《风月渡》随手翻得哗啦啦响,没什么底气地问道:“阿栎,这书你看着,不别扭么?”
“你怎么又来了!我的叶公子啊!”阿栎赏了他个大大的白眼,“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般,心向事理学问的,我就是个俗人,对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没半点兴趣,有点手艺养活自己能吃好喝好外,看看这些登不上台面的东西乐呵乐呵解解闷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看到这牧长虹跟……”
“牧风虹!”阿栎义正辞严纠正道。
“……总之这个牧大侠,他跟男人在一起,那个……你,不觉得别扭么?”
他问得小心翼翼,阿栎没有察觉,不以为然地取笑他:“那个是哪个啊?”
阿绫有心事,没心情跟他斗嘴,只静静看着他。
阿栎见他情绪不佳,也收起不怀好意的笑,正经答:“话本里头瞎编的罢了。他们还成日飞来飞去,用真气开山劈水,他一刀劈下去,百米外取人首级呢……他又不是跟我‘那个’,看个热闹有什么好别扭的。何况,你若真觉得别扭,那些人看着也挺娇柔的,跟女人大差不差,当是看个大姑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