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滴落在血染的衣襟上。蝴蝶飞走了,星星陨落了。
人生余生所剩不多的明亮日子,尽数变成了黑夜。
他好累,累得睁不开眼睛,宁愿情祭于此,今后在墓穴中长眠。
……
圣上龙体有恙,昏迷两天两夜。
谢寻章从永安王府赶来侍疾,询问御医,“皇兄龙体向来康健,此番怎会忽然呕血昏迷?“
御医额冒冷汗,“陛下之前肺部就有贯穿伤,这次老病根儿发作起来,心脉受损才导致呕血成升。”
谢寻章道:“那皇兄几日能痊可?”
御医战战兢兢不敢说,谢寻章急得踢了他一脚,御医才诚惶诚恐,“王爷,陛下这病是心病,哀莫大于心死,下官也束手无策啊!”
心死……谢寻章脑袋快速充血,这才恍然想起皇贵妃离宫了。
又是为润润。
当初润润不过是自己随便献上的女人,皇兄惯来冷漠禁欲,以为他连收都不会收,谁料他会对润润用情如此之深。
早知如此,千不该万不该送润润这祸水入宫迷君心。
又转念一想,皇兄为何妥协?
既如此喜欢,放她走作甚?留住她困住她,让她伺候一辈子啊,皇宫深墙大院的她又反抗不了,晚上照样睡她。
听闻还是皇兄亲自为润润准备的路引与行囊,皇兄当真英明一世,糊涂一时。
谢寻章对御医道,“龙体最重要,本王无论你们用什么手段,定然要好好照料了皇兄,懂不懂?”
御医道,“王爷放心,不消王爷提醒,下官们也必定竭尽全力使龙体痊可。”
谢寻章又警告道,“嘴巴闭严,皇兄只是风寒了。若谁出去乱说,谁脑袋搬家。“
皇兄不能倒下,而今储君未立,皇兄膝下仅那么一个襁褓中的公主,若圣驾崩逝,岂非是江山易主的大祸?
皇兄才那么年轻。
消息一定要严密封锁。
御医和在场宫女太监唯唯诺诺,尽皆点头如捣蒜,承诺绝不敢泄露出去半个字。
谢寻章长舒口气,缓缓走进太极殿。
偌大寝殿中,唯有陛下一人静静躺着,死寂沉沉落针可闻,似连呼吸也无。
周围几个呆头呆脑如鹌鹑的侍疾太监,与他非亲非故。
陛下的亲母在他六岁那年便死了,这些年他虽贵为太子,日子却过得如履薄冰,活在阴谋与算计中,没半日安生。
如今檀庭出家了,润润也离宫了,除去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公主,陛下实无半个亲眷在人间,可谓孑然一身,真正九五尊位上的孤家寡人。
为帝,是一条众叛亲离的荆棘之路,开弓没有回头箭。
谢寻章暗暗唏嘘了声,唤来刘德元,“将小公主抱来吧,她父皇听到她的声音,兴许能快些醒来。”
刘德元立即去办。
小公主妥善放到陛下龙榻边,时不时传来些咿呀不清的婴儿嗫喏,可爱极了。
御医说陛下‘哀莫大于心死’其实有些危言耸听,润润离去,陛下哀伤肯定是有的,但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毕竟人是他自己送走的。
他身为皇帝,肩头还有重担要扛,咬碎了骨头也得挺着。
调理了几个时辰,陛下幽幽醒转。
第一眼见身旁襁褓中的小公主,陛下苍白的脸色微微挂上了丝笑。
谢寻章忧心忡忡道:“皇兄,您无恙吧?”
陛下道,“无事。”
“皇兄忽然呕血,可急坏臣弟了。”
陛下摇头,“只是旧疾发作而已。”
修长的手指轻挲着小公主。
谢寻章欲言又止,脸色极是为难,“皇兄,有句话虽僭越,臣弟仍然要讲。您太惯着那润润了,她身为妃嫔理应在宫里侍奉您,为您延绵后嗣,当不当皇后还由得她选?”
别说润润侍奉皇帝,连岁岁侍奉他也是亲昵中带着三分礼敬,小心拿捏分寸的。正所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夫君之命女子又怎能忤逆。
他虽宠爱岁岁,夫为妻纲的底线还是时刻秉持着的。
更何况,陛下和润润之间绝不仅仅是寻常的夫妾关系,更隔着一层君臣,哪有捧着凤冠让她做皇后她还矫情的,换了旁人早被赐死。
“皇兄您平日英明果决,一遇到润润之事怎如此妇人之仁?”
谢寻章真为陛下唏嘘,不值。
“留个躯壳在身边,有何意义。”
陛下轻轻哄着公主,长睫淡漠垂下,一副漫不在意的样子,
“此事不必再说,其实朕没那么喜欢她,她爱走就走。”
看啊,熏香袅袅,时光照样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