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即使他让她打死在这,她的心肠也依旧如坚硬铁石。
说不当皇后,就一定不当。
他过去的罪永远别想赎清,无论他再想出任何招数来。
陛下的心事蓦然被点破,眸中冷光闪了闪。唏嘘片刻,顾念起自己早已丢掉的尊严来,静静道,“少废话。”
“你不能把朕打疼,就乖乖做皇后。否则朕杀了张佳年,再把他们祖坟刨出来鞭尸。”
她不是嫌他卑微可笑么,
强硬之言,他也是会说的。
润润毛骨悚然——这才是真正的他,寒意从汗毛孔激灵灵渗出,既恐惧,又滔天大怒。
“你不能。”
“朕能。”
他沉沉道,“朕是天子。只要朕想,便一定能。”
“你为什么一定要置佳年于死地不可呢?他被你下令阉了,已经很惨了。你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吗?”
陛下听润润口口声声为张佳年求情,气血翻涌,窒闷的心境更添嫉妒。
她站在张佳年那一边,把自己当敌人。
“朕已经手下留情了。他敢觊觎你,死千次万次难抵此罪。”
相顾无言,
润润悲愤地剜着他。
甩手给他一耳光,却忘记自己手中还拿着坚硬的戒尺。
“啪。”
陛下猝不及防,头侧歪过去,脸色留下个红红的长条印。
如果说打手板还是有准备的疼,这一戒尺的扇脸则完全猝不及防、钻入骨髓的疼。羞辱性的疼。
那么瞬间,谢郢识蓦然有点想哭。
眼角晶莹了,长长怅郁地叹息,
黯然销魂,摧心捣肝,
耳畔,蓦然响起内侍禀告的话——她和张佳年偷偷在佛堂见面,惺惺相惜心心相印,她处处为张佳年考虑,偷着也要给张佳年送衣饭,甚至为了张佳年可以‘牺牲’今生幸福。
陛下伤然不堪,眼角隐隐有了湿润之意。嫁给他就是跳火坑,葬送终身幸福?
她怎可以这么说。这么伤人心。
她满脑子都是张佳年,明明他也为她付出良多,皇后之位,绞尽脑汁体贴她,甚至下跪叩首给她认错——可她那颗铁石做的心肠,未尝有过半点动容。
他知道他以前做错了,为了赎罪想出各种办法让她发泄,甚至她要用一条帛勒死他他都不曾反抗。
可现在她无情地扯下他的遮羞布,告诉他拐弯抹角做这些事没用,他这是执迷不悟,自讨苦吃。
陛下鸦黑的长睫垂下,脸颊火.辣辣的,手心犹自疼得彻骨,
心肝更似被锥子扎成筛子网,万念俱灰,蓦然觉得做人没趣,当皇帝没趣,活着也好生没趣。
人竟可以偏心到这种程度。
润润颤巍巍地扔掉戒尺,方才受惊了,躲到榻的一角。
落针可闻。
陛下缓半晌,摸摸自己的脸,旁边的铜镜隐隐映着他,是已经淤青了。
明天怎么上朝,怎么面对文武百官。
他垂首下来,自嘲一声。
他蹙着剑眉,若有所思半晌,终于还是选择与自己和解,与润润和解。
说什么让她当皇后的决心,这点屈辱就放弃了?打得几下,又算得了什么。
俯身捡起润润扔在地上的戒尺,戳了润润一下,递回到她手中。
“好了润润,别生气了。”
“朕方才……说笑的。”
陛下半跪在她身边,温情款款地安慰着,主动服软道,“方才只是譬喻做不得数。我这个人做皇帝惯了,身上毛病多,你多担待。你既厌恶,朕以后再也不说。”
其实他刚才说完就有点后悔,他是来找她道歉、让她打他解气的,为的是开解她心结,追她回来,怎能又口出谵语。
这下她又恨上了他,方才的那些打算是白挨了。
润润怔忡,也没想到自己用戒尺扇陛下耳光,陛下居然风平浪静。她抽陛下的脸,她这双蹄子想被剁去吗?
一股麻木的感觉涌上心头,簌簌滚出几颗泪珠。
陛下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么?
他这样,表现得似有几分诚心,不像佳年说的只是把她当玩物。
……到底他的话是真的,还是佳年的话真的。
“陛下。”
呜咽着。
陛下咳了咳,神色和缓些,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她瘦削的肩膀。
“继续吧。”
他沉哑着说,沾点噎,
“还是那句话,你要能把我打疼,我立马放你出宫。”
她不接受他赎罪,他也要赎罪。
忏悔无门,却也要忏悔。
润润怔怔重新接过戒尺,戒尺侧面生有一些棘刺,又小又尖锐,打在已经薄弱受伤的皮肤上,会顿时出血,任凭铁打的人也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