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无所谓的恭维之语,从檀庭这亲妹妹口中说出来还差不多。可她是后妃啊,他的女人。
她竟半点不吃醋。
从前她怯怯懦懦像听话的小麻雀,如今,舌长利如枪了。
陛下神色一阵冷一阵烫,暗郁着,如中败絮。窗外下着大雪,内心也如片片雪花急旋狂转。
“润润。你跟朕装傻呢?”
他废后宫为了谁,难道她不清楚么。如今后宫唯她一人,她明摆着是皇后人选。
润润见他升起几分怫然,只好正面回应道,“臣妾自知德行有失,能再度侍奉在陛下身边已然万幸,万不敢肖想您的皇后之位,还请您另谋她人。”
她那样倔强,没有商量的余地。
陛下暗叹,当皇后是一辈子的事,当了皇后,她就彻底嫁给他了。但这件事很特殊,锋摧刃折和强硬逼迫是徒劳无功的,唯有润润亲自点头,心甘情愿地点头。
她现在对他少肯下顾,必然不会轻易应承。
她光记惦着他的不好,也不想想他的好。
陛下静坐敛虑,试图温言相劝,“好了,你在朕面前无需装贤德,想要就是想要。你表面说得轻松,朕若真立了旁人为后,日后咱俩如何自处。”
润润摇头,“陛下误会,臣妾怎会生气,臣妾会很尊敬新皇后娘娘的。”
她从前针对阮氏皇后,只因阮净薇害过岁岁,报的是岁岁的仇,而非嫉妒皇后这层身份。
陛下抿抿唇,进一步将赏格提高,“……其实你嫁给朕好处良多,一生都会安安稳稳的,衣食富足,地位崇高。朕废掉的后宫,也永不再立。朕还可以答应你完全放过张佳年,赐他一大笔钱,让他告老归乡。你姐姐岁岁,日后无论住宫里还是永安王府,朕皆会命人善待的。”
他话说得诚恳,诱惑的价码也开到足够,极力盼望她能回心转意。
从前是他观念错了,以为轻轻易易就能介入她的人生。现在他是认真地想和她在一起。
润润却依旧摇头道,“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另择高明。”
陛下缄默了片刻,不肯放弃。撂下筷子,起身来到润润身边,从后面温柔地扶住她肩膀,
“润润。该三思的是你。”
“你不想想咱们将来的孩儿吗?若是女孩,朕封为长公主,教她读书明理。若是男孩,朕封为长太子。你也说过想要亲人,他们不都是你的亲人吗?”
——他也是。
毕竟她说过之前爱过他,爱过的人捡起来再爱,恰如温已学过的书,应该很简单吧。
润润哂笑,孩子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原本虚幻,他竟也拿来说服她。
“多谢陛下,但臣妾福薄之身,实在无福消受。陛下放心,无论您娶哪一位贵女当皇后,臣妾不敢有嫉妒言行。”
她的态度依旧坚硬。
“毕竟您身份尊贵,真娶一位出身微贱的皇后,大臣们会非议的。”
陛下道,“朕无惧非议。”
“臣妾怕。”
润润道,“若臣妾到时候被骂红颜祸水,文武百官罢朝,一定要陛下一条白绫处死臣妾呢?陛下是顾忌政事,还是顾忌臣妾?”
陛下冷冷道,“朕不是唐玄宗。你也不用拿这话讽刺朕。”
他之所以敢提出来娶她为皇后,因为心里有了足够的把握,肃清了朝政。
否则前段时间阮氏作乱之时,他怎未跟她提及做皇后之事?
他非是武断的一时兴起。
他是深思熟虑,倾慕已久。
“朕既然立你为后,自然也有能力护你富贵周全。你高枕无忧便是。”
他仍然坚持。
润润撂下几句重话,“陛下之前要臣妾留在宫里陪着您,臣妾如您所愿留下了。难道陛下这般霸道,连皇后也硬逼着人做吗?陛下方才也说了,想要就是想要,不想要就是不想要,那臣妾心平气和告诉您一句,臣妾不想要做您的皇后。求陛下放过臣妾。”
陛下,是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想当初她方入宫时候,他口头上对她多少侮辱,又是怎么冷冰冰赏她一个耳光,叫她拎清自己身份的?
如今他爱了,想和她在一起。
多么可笑。
“润润……”
陛下眉头紧锁,失魂落魄,
终于知道任何外在问题都不是问题,她能跟张佳年到外面去吃糠咽菜,焉能看重荣华富贵。她推三阻四,只是因为不喜欢他。
“你为何说这样的话,朕难道在害你吗。”
做皇后,她现在的安逸生活半丝不变,只是多了个称号而已。她将从碧霄宫移到母仪天下的凤仪宫,有百利而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