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时祺第一次真正认识尹洧吟,沉默的女孩自有沉默的力量,而收到的恶意也绝对不会影响她看世界的态度。
或许少女的眼神太过真挚,她看她抽烟甚至都没用异样的眼光看她,那个夜晚,她们逃了晚自习,在操场的某个角落,时祺和她分享了自己的故事。
尹洧吟只是在听完那个故事之后告诉她:我知道怎么改名字,如果你想改又不知道叫什么,介不介意我说一个?
时祺觉得好笑,也无奈她抓重点的能力。
她随口问:“叫什么?”
她用温柔的嗓音跟她说:时祺。
秋绥冬禧,顺颂时祺。
祝你身体健康,时时吉祥。①
……
闻也听到她的疑问摇了摇头,只说尹洧吟生病了,很多东西不再记得。
再之后,他告别离开,又留了个沉默、安静、也寂寥的背影在那个夏夜。
时祺是去找过尹洧吟的。
知道她出国的那个暑假,时祺用所有的积蓄买了飞伦敦的机票。她找人打听到尹洧吟现在在的公寓,然后去公寓的转角等她。
擦肩而过。
一次,两次……
一天,两天……
尹洧吟身边有结伴的朋友,看到时祺站在那也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把目光挪走。
她真的不记得她了,什么都不记得。
时祺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遭了报应。为最初的懦弱和冷漠所遭受的报应。
可闻也呢?
尹洧吟也不记得闻也。
这也算报应吗?
那她觉得,或许这份报应,给错了人。
……
时祺再见到闻也是大学。
医学院,军训开幕式上。
闻也笔直地站在队伍里,穿军绿色的训练服,顶着那张一进校门就被扒了个底朝天的脸。
不只是富二代,原来是富N代。
不只是学习好,原来极高的天分能促使他休学近两年还以第一名的成绩进校。
整个大学,时祺和闻也都接触不多。
偶尔公共课、实验室,或者专业性质的比赛,她会见到他。
他是沉默的,见他的每一次都沉默,就仿佛尹洧吟最初的性格转给了他。在很多个瞬间,时祺都想上去问一句:你有今今的消息吗?可她不敢。
她总觉得,这个消息问出去,不能释怀的人,不,比她还不能释怀的人是他。
本硕博连读。
实习是在延陵。
这两项经历时祺和闻也是重合的,不重合的是她们的天赋。她按部就班,但闻也从在学校起就是医学院排得上号的好学生。
……
时祺选择回延陵没什么特别含义,只单纯因为那是尹洧吟从小生活的城市。
时祺是没有家的,在她那儿,对家的概念就是尹洧吟给她描述的延陵。
“那是一座很包容的城市,即使也有不好的人,但美好的人会更多。”
“春天会有很多盛放的花儿,每年冬天都下雪。”
“我很爱那个地方,我肯定会回去,但我先等我妈妈过了这个坎。”
“……”
刚去延陵那几年,时祺总在想:或许尹洧吟妈妈那道坎过了,尹洧吟的病好了,记忆恢复……也或许记忆没恢复,她回国,回延陵,她们就能再见面。
大不了,再重新认识一次。
秉着这个概念,时祺在延陵定居。
闻也成了她固定的同事。
不同科室的同事。
其实最初,时祺以为她们是同科室的。
她和闻也选择的老师都是神经医学专家,轮转最初,她们待得最久的也是神经内科。
但后来真正开始工作,她才知道闻也转到了心外。
他做了外科医生,很好的外科医生。
可即使很好,很努力。
她们也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
回国的尹洧吟旧病重现,这次尤甚。
所有的检查结果时祺都倒背如流,从知道尹洧吟生病那刻开始,时祺就申请调到老师的实验室。
这几年的筹备,自以为充足,也预料到或许当年尹洧吟生的那场病还会再降临到她身上所做的所有筹备,在病情出现的时候,还是会不足。
……
尹洧吟看时祺沉默,就跟她说,“那些事你不方便告诉我也没关系。”
“可以告诉你的。”时祺从自我记忆中挣脱,缓了缓情绪。她挑重点的,平铺直叙的话说给尹洧吟,而和闻也有关的那部分记忆也说给她。
短暂的三年,也或许是漫长的十一年,时祺知道的不多,寥寥几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尽量客观。
尹洧吟也克制着让自己冷静,不脑补,她听时祺讲述她和闻也的那些年。
到最后,她还是无可避免感受到了无穷的难过。
时祺在为当年的冷漠道歉,但在尹洧吟眼里,那些冷漠在后来早已生出了枝芽又盛开了花,她在意的是:也许,时祺和闻也学医,至少决定成为神内医生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