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自如呼了口气,热气瞬间被寒风吹散。他低声道:“先随我回府休息,明日再去官府办和离。”
欧阳歆却摇头,跟他说:“多谢陆郎君好意,我已经在客舍落脚,就不到陆府打扰了。明日我在官府门口等着陆郎君,请陆郎君务必赴约。”
弯曲的手指头忽然伸展放松,陆自如问她:“在哪家客舍落脚?明日我去接你。”
“即将宵禁,不便多言,明日见。”说完,欧阳歆转身上车。
碧玉搀扶着她,两人上了马车,车夫对陆自如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调头离开。
陆自如的喉结缓缓蠕动了两下。陆家的马车赶到他的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欧阳歆所乘坐的那辆马车。
“阿郎?”车夫出声叫他。
元旭收敛喜悦的笑意,假模假样地伸出手,拍了拍陆自如的肩头,虚伪地安慰他:“陆郎,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既然挽回不了,不如往前看。”
陆自如转头看向元旭,明明面色平静,可是元旭却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有点阴恻恻的。似乎想打他!
感觉到危险,元旭咳了咳,把手收回来,改口说道:“已经晚了,元某先回府休息。陆郎也回府休息吧!毕竟明日不单要操劳国事,你还要去官府办和离,真是不容易。”
说完这话,元旭立马就跑,赶紧上了自家马车,吩咐车夫快快驾车回府。
陆自如冷眼目送元家的马车离去。
车夫感觉到自家主子心情不愉快。见惯了陆自如温润如玉的模样,第一次见他沉着脸,还是挺可怕的。
在寒风中伫立了片刻后,陆自如恢复如常,上车回府。
回到家里,陆自如没有用膳,直接去沐浴。热水变冷,他还在水里泡着。
七岁时,母亲还在。他随母亲来到欧阳家做客,被欧阳夫人喜爱。欧阳夫人直接与他母亲定下娃娃亲。初见欧阳歆,她面色羞红,在他面前不敢言语,更不敢直视他。
然而定亲不到半年,他母亲便意外故去。父亲早就过世,母亲也离他而去,年幼的他如果不是依靠与欧阳家的亲事,早就被族人欺凌。守丧三年后,他再次来欧阳家登门。彼时欧阳歆的母亲因难产故去,整个府里的气氛很低沉。听说欧阳歆大病一场,怕是熬不过来了。他觉得这桩婚事,也许要作废了。
谁知,欧阳骅一直没有提出解除婚约。反而鼓励他上进,好好读书。在他离开之后,听说欧阳歆渐渐康复。欧阳骅也时常派人送来一些东西,让陆家族人不敢轻视他。
再次与欧阳歆见面,那时候他十三岁,她十一岁。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却不认识他。那时她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出声问他是谁家弟弟。陆自如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不语。
清澈的眼睛认真地打量着陆自如,欧阳歆突然叹气,说了一句‘原来是个哑巴’。
陆自如愕然,诧异地望着欧阳歆,出声说话:“我叫陆自如。”
他在告诉她,他与她的关系。
欧阳歆先是惊讶了一下,接着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然后又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件事。
几年不见,她变得活泼了许多。欧阳歆跑到他的面前,大胆地伸出手摸他的脸,让他笑给她看。陆自如没有照做,而是转身离开。
此后每一年,过年前陆自如都会去欧阳家走一遭。欧阳骅很欣赏他,不曾有解除婚约的想法。欧阳歆每次都是那副模样,想着法子逗他笑。他知道她的心思,却故意板着脸,不遂她的意,让她继续逗他。
后来他高中了,彼时政局紊乱。欧阳家催促他回来完婚,他听从欧阳家的意思,回来娶她。成亲当日,见到她如此疲惫,他不忍叫醒她,两人和衣而眠。次日一封急信,催他赴京。陆自如没有仔细解释,把她留在了余杭,自己上京赴任。
或许是气他不带她上京赴任,这三年来她对他很冷淡,不曾主动写信关怀他。对于他的信,她的回信极其吝啬文字。
欧阳家此番受到连累,陆自如心里自然不好受。若非欧阳家早些年帮助他,他早就被族人欺凌,怎能护住父母留给他的东西。可这场混乱的政局,即将斗到巅峰。如果不能扳倒镇国公主一众势力,这朝堂还不知道要混乱到何时。朝堂不平静,国家有隐患,百姓又如何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他欠欧阳家的恩情,此生偿还不了。她怨他,恨他,是他活该。在欧阳家与天下人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阿郎?”见陆自如洗了这么久还没出来,随从有些担忧。
陆自如蓦然回神,发现水已经冷了。他却不觉得冻,身子毫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