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丰每天跟着楚庭在唐嘉阳床边打转,琢磨的就是怎么让唐嘉阳动起来这事儿。
前几天唐加乐回来的时候带了话,粉丝见面会的日子定在两周后。
时间确定下来,楚庭每天在唐嘉阳这里待的时间更长了,有时他不仅背着手在一边看,还会伸手抬抬他的胳膊拨拨他的脑袋,像是研究一件物品一般的查看。
每天,楚庭照例支开这些天一直泡在屋子里给唐嘉阳修补灵窍的三红和四进,背着手在床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眼睛始终直直盯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唐嘉阳看。
看了一会儿,他伸手捏捏唐嘉阳手臂上的肌肉。
状态还算不错,还有些柔韧弹性。
很寻常的动作,葛丰吓得胡子一抖。
他提醒楚庭:“他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能直接借魂啊,会炸了的。他炸了事小,借魂爆体肯定会惊动桓山那帮人,到时候又没完没了地来找你麻烦。”
楚庭凉凉开口:“我很怕他们吗?”
葛丰尬尴一愣,赶紧找补:“当然不怕。这不是唐先生回来了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话倒是说得圆滑周到,没一个字是多余的。
这是在提醒他,唐嘉阳到底是唐加乐带来的人,不小心当着他的面把人给炸得血肉横飞,楚庭没法跟唐加乐交代。
葛丰在人类社会里这么些年,别的没学会,话里有话倒是熟练。
楚庭松开唐嘉阳的胳膊,退后一步:“我没打算借魂。”
借魂,顾名思义,就是借用别人的魂魄。
有的人或是生息不足,或是才智有亏,总之是三魂有缺,便生出歪心思,去借别人的魂魄来用,好使自己添寿增智。只是他人的魂魄毕竟是外来的东西,入窍时难免要与躯壳里原本就附着的魂魄纠缠撕扯一番,故而借魂入窍时,颇有几分凶险。
这也是葛丰反复提醒楚庭别在唐嘉阳身上动借魂的主意的原因。
他就算能修复唐嘉阳的灵窍,也无法在他魂不附体的情况下保持他躯壳的坚韧,唐嘉阳如今的身体真就跟纸糊的一般,一旦借魂,他自己的半片生魂和借入的魂魄在体内纠缠,恐怕用不了一刻钟,唐嘉阳就会直接爆体而亡。
楚庭面无表情地扫了葛丰一眼,继续在唐嘉阳床边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葛丰缩缩脖子,没敢再吱声。
原本葛丰觉得自己隐约能猜到楚庭的打算。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也不见有什么吩咐,他开始吃不准,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楚庭这天在小楼待到了下午,连午饭都是在一楼葛丰屋子里吃的。
他平日里的饮食都是小淼照料的,葛丰不常跟他一处吃饭,难得一回,他发现楚庭吃的东西比之前更少了。
他记得开春的时候,楚庭还能吃下一整碗的粥,胃口好的时候,他们做的炒饭炒面,他也能跟着吃进去小半碗。这回,小半碗薄粥他都吃得磨磨蹭蹭,碗底还剩薄薄一层米汤,就把碗推开不肯再吃了。
楚庭发现葛丰跟着自己一块儿停下了筷子,盯着自己的碗发呆,轻咳一声,叩了叩葛丰面前的桌面:“快吃饭,吃完还得上去再琢磨琢磨唐嘉阳。”
葛丰抬头看他。
大概因为他们每天都见面,有些变化一点一点发生的时候很难觉察,日积月累下来,某天一个回头,才会发觉今是昨非。
葛丰也是这个时候突然发现,楚庭在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虚弱得像是一道残影。
消瘦,苍白,单薄得几乎透明。
葛丰心里难受:“庭哥,你……”
楚庭知道他想说什么,叹了口,拍拍他的肩:“又不是第一天跟着我了,这不是早晚的事吗?你别这样。”
“可是如果没有唐嘉阳这事,是不是能慢一点?”
楚庭想了一会,大概也是没想出答案,只说:“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葛丰顶着满头白发,问出的话却很孩子气:“那我们能不能不管他了?”
楚庭歪着脑袋看他,只是笑。
于是葛丰误以为自己能说服他,又说:“以前我们在近月山的时候,你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管的。世间那么多活物,你哪里管得过来!”
楚庭的肩膀轻轻垂下去,身子向后仰着,松松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仰着,露出流畅明晰的下颌线。
他眼尾有一点笑纹,眼里的光温和得像许多年前近月山上秋日的月色。
他想起那年深秋,他捡回来一个倔强的小少年。
那个少年年纪很小,胸怀却很大,装了太多的事,想救太多的人。
他的心没少年那么大,可是他的心肠比他软,舍不得他失望,舍不得他掉眼泪,也舍不得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世间还是一片狼藉的模样,所以那些他本不放在心上的事,他也替他一并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