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路过何家门口,顾炎都故意使坏,两手拢着嘴巴大声喊:“核桃露出来玩。”
何零露当然不可能出来。院子里,她正被妈妈逼着学琵琶。小女孩儿还没有乐器高,抱着琵琶往小椅子上一歪,像个西瓜搂冬瓜。
刚刚练的指法被这一嗓门吼忘了,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悄悄往外面瞟。何妈妈气得轻轻拧了下她耳朵:“你怎么不专心啊。”
越是不允许,越是要反抗。
妈妈看得再紧,总也有不在家的时候。何零露悄咪咪地溜到院子外面,等顾炎他们大摇大摆走过来,蹦蹦跳跳地挡到队伍前面,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出来咯!”
“……”
“我们去哪玩?”
“……”
幼稚柔弱的小女孩忽然赖上跟狗都能吵一架的混小子,后者肯定是讨厌的。为了甩掉这个烦人的小尾巴,顾炎简直使出浑身解数。
印象里只要是女孩子不喜欢的,他就一定拿过来对付何零露。
顾炎凶过她骂过她,踹过她屁股,刮过她鼻子,带着她在烈日下的球场上狂奔,漆黑的夜里走路,空置很久的别墅里捉迷藏……
谁谁谁发现恶心的大虫子了,顾炎也必定拽着何零露去看。
可这家伙简直比男孩还野,顾炎看了都发憷的虫子,她居然直接上手拿下来,还饶有兴致地跟他讲解:这是独角仙,这是马陆,这是蛞蝓和哥哥的鼻涕泡……
顾炎后来才知道,何零露爸爸是本地植物园的园长,人家刚会爬就被带着出去爬山涉水钻山洞,这种小打小闹式的把戏根本就入不了眼。
既然甩也甩不掉,顾炎索性就换一个思路。跟人疯之前就把何零露挤到墙角上,嘱咐她乖乖在原地等着,不然“下次再也不带你来玩”。
何零露还真就被吓住了,每每靠在墙上不敢动。
只有一次,顾炎是真的有点玩脱了。他跟往常似的把何零露塞一边后,抱着篮球就要跟朋友们去三对三斗牛。
那时夏天已走到极致,金到发白的烈日快把一切融化。
何零露还穿着练琴时的长旗袍,小皮鞋,白色长袜上干净得一点儿灰也没有。唯独头发有点散了,刘海被汗浸得湿透,一缕缕贴在额头上。
顾炎盯着她粉白的小脸短暂愣了下,扫了扫挡着她眼睛的头发,良心未泯地跟她承诺会早点来接她:“还给你带核桃露跟雪糕好不好?”
但也仅限于此,顾炎刚一跑开就把何零露抛之脑后,跟人打过一阵子球后觉得晒得不行,又一人勾一个救生圈去了游泳池消暑。
傍晚回来,黑了一圈的他遇见满世界找娃的何妈妈。顾炎一开始还毫不在意,腹诽这么热的天,何零露等不到他,肯定是自己上哪乘凉了。
可等何妈妈让他带路找到了那个墙角后,顾炎整个都愣住了。
何零露居然还在原地等她。墙边架子上蔓延下来的喇叭花被晒得焦了叶子,紫色的小花一律蔫了吧唧得垂着头,花瓣皱皱巴巴像是旧抹布。
有那么一瞬间,顾炎觉得何零露似乎也有点皱,整个人被太阳晒得缩小了一号。顾炎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把她从墙角抱出来。
他原本以为何零露肯定要骂他了,最好最好也得听她一通哭,没想到何零露只是委屈巴巴地扁扁嘴,用哑了的声音问:“哥哥,你怎么才来?核桃露呢,我渴了。”
顾炎那天只是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她,一个字也没说。
顾炎当晚因为这事儿被暴揍了一顿,到底是亲爸,一尺长的板子专挑皮最薄的地方打。除了脸,他身上没块好点的地方,一道道的全是红印子。
平时被骂两句就嚷嚷着要给妈妈打电话诉苦的他,这次不仅一点没提,挨打的时候连哼都没哼出来一声。
第二天,他偷偷翻进何家的花园来找何零露。
何零露前一天中暑,快中午了还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这会儿听见声音睁开眼,就看见张干净英俊的脸杵床边。
顾炎还是跟前一天似的那么深深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然后在离开前丢给她一大包东西。何零露打开一看,里面满满都是核桃露和各种甜点。
从那天开始,顾炎不仅不敢让何零露离开自己视线,还赎罪似的开启了投喂模式,隔三差五就给何零露带吃的。
核桃露是从来不断的,他亲戚从国外带的饼干糖果巧克力,妈妈排了长长长队买回的蛋糕面包蝴蝶酥,还有那个年代贵得咋舌的杨桃榴莲大樱桃……
顾炎一点不落地全搬到何零露面前。
何零露正好爱吃零嘴,如此一来完全是老鼠掉进米缸,从此人闲嘴不闲。也不是不想分给顾炎,可他每次都挥手说不要:“我根本不爱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