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门外,牌匾高悬, 上书“顾宅”,下人们手挽红绸, 搭着梯子,正忙着往房檐上悬挂。一条红毯延伸到庭院深处,院中人来人往,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
一看便知主人即将要办喜事。
“给我拆!”
禁卫们亲眼所见, 皆知有摄政王给赵意南兜底, 便毫不犹豫, 照着她意思, 将屋檐上的红绸红灯笼统统扯掉, 摔到地上。
与此同时, 赵意南领着剩下的禁卫, 径直冲进后院。
管家早已进去报信, 顾机出来,正好与她迎头撞上。
“顾大人, 明人不说暗话,林归身在何处?”
她手持谢邈的鱼符, 目视身后禁卫,禁卫们霎时齐刷刷按剑。
顾机一双老鼠眼四下里一瞟, 皮笑肉不笑, “什么林归, 公主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见他如此不识抬举, 赵意南手一挥, 禁卫们便冲破顾府下人的屏障, 进屋寻找。不一会儿,便有几名禁卫口中大喊,扶着一女子出来。
那女子蓬头垢面,身上绕着无数圈麻绳,口中似乎还塞着麻核,一路呜咽不断,听上去十分凄厉。
赵意南听出林归的声音,两步冲上去,急声呵斥左右:“还不松绑!”
林归满脸淤青,她不胜心疼,松绑后即刻让人扶她上了马车。然后命禁卫们对着陆机一顿拳打脚踢,割了他半尺长须,削掉他顶上发冠,这才离去。
回府后,走了许久,竟未曾见到一个府中下人。
她心中不安,将林归送至厢房,命人带她去沐浴,自己则加快脚步一路走进南风阁。连着唤了好几声青芜的名字,也未曾得到任何反应。
听见她的喊声,一个婢女走了进来,欠身对她小声说道:“公主万福,奴婢奉圣上之命,前来侍候。”
“青芜呢?”赵意南焦急转身,“你们把她藏哪了?”
“奴婢不知。”
斥退这低眉顺眼的宫中狗腿,她心急如焚地跑进內间。那日她交给青芜的首饰散乱地洒在妆台前,屋中炭盆早已熄灭,矮凳被踢翻,一派凄凉景象。
她仿佛看到青芜被禁卫从屋中拖走时的惨状。
心中愧疚不已,万分自责,后悔不该只顾自己,撇下府中上下潇洒离开。眼下她到底被皇兄关进暗牢中,还是已经……
她坐卧难安,于冰冷的房中,对着窗柩枯坐一宿,坐到蜡烛燃尽。周遭陷入漆黑,她甚至都忘了害怕,等婢女在外间请示要进来给她洗漱更衣时,她才回神,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林归被强.娶,青芜被掳走,眼下以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护住自己珍视之人。
如今,她只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谢邈身上了。
手中鱼符被她握了一夜,湿漉漉的,那是她的汗。
她还在思索,今日到底是拿着他的鱼符,拒不成婚;还是用这鱼符做信物,告诉沈时砚,她早已与谢邈暗通款曲,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将鱼符收好,藏到身上,她端坐如常。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彻底放下了怀疑,对谢邈的承诺百分之百信任。
——霍刚来了。
偷偷翻墙进来的,他打晕了侍女,带着她手脚麻利躲开禁卫,一路来到后门。
“出去吧,青羽送你出城。”
“那你呢?”赵意南关切地看着他的手臂,急声问道。
霍刚亮出被接上的左臂,憨笑,“王府府医,天下第一!”
看着他略微鼓胀的肘部,赵意南一想便知道很疼,对他的怨气彻底没了,
“你呢,你为何不走?”
“我若走了,谁帮你嫁给沈时砚?”霍刚笑道,随即表情凝重轻拍她肩膀,示意她快些开门,“快走,今日城中恐有祸乱,早些出城,找个客栈安顿下来,过几日我便去接你。”
还未曾问清楚,赵意南就不由分说被他推出门外。
上了马车,青羽一扬鞭,马车便飞驰而去。
这是一驾外表简陋的小型马车,仅有一张软垫,她坐在上面,身子随着疾驰着穿街走巷的车身左摇右晃,一颗心也跟着越跳越快。
果然如霍刚所言,不多时,便听见街上兵甲碰撞,乱响频发,伴随着市井民众的哭嚎和逃跑的脚步声。
马车疾驰,但她却觉得时间过得缓慢。
一开始,她不忍去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想早些逃离今日的祸事。忽地听见人群中有人哭喊:“摄政王身中奇毒,无药可医,片刻前薨了!”
她霎时如五雷轰顶,掀开车帘去看。
兵甲穿梭,狼烟四起,火光滔天。城中百姓痛哭流涕,四散逃难。
攥住车帘的手恍然垂落,身子瘫软下去,如一滩无形的蜡泪。
她不相信。
昨日谢邈还好好的,他的毒,她早帮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