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也已扮作她的模样,此时换了身份的主仆二人,正对镜互相欣赏。
蓦地,赵意南笑着起身,学着青芜平时的样子,对她屈膝一拜: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青芜吓得后退一步,几乎同时跟着行礼,末了,忙将人扶起来。
简单又交代了几句,赵意南突然抿唇一笑,露出极少显现的正经。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青芜,保重。”
然后青芜的注视中,出了南风阁。
来到府门上,她讶然地发现,府门两旁,各立着一名着盔甲的禁卫,手持长戟,目不斜视相对而立。
赵崇竟然将她又派禁卫来监视她了。
见她走过来,两人刷地举起长戟,交叉挡在她面前。
“圣上有令,明日公主出降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赵意南被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想了想自己如今是侍女,便故作恭敬道:
“二位军爷,殿下的胭脂用完了,差奴婢去采买。明日殿下出降,若是没有胭脂描妆,怕是会失了礼数啊。二位爷行行好,只消半个时辰,奴婢便会回来,不会让爷们难办的。”
她一面小心央求,一面瞧着他们脸色。
两人皆是像庙里的罗汉一般,听她说话,脸上表情毫无变化。
待她说完,其中一个禁卫威武雄壮地一声喊:“不行!”
赵意南后背一凉,想到前日她喊出谢邈的名号,才勉强出了府,今日扮成青芜,若是再那般说,恐怕要漏了陷。
正愁的不可开交,门外忽地响起一阵盔甲碰撞之声。竟又来了一队禁卫。
新来的禁卫头领走到门上,手持一张黄铜令牌,分别在两个禁卫眼前一晃。
两个禁卫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摄政王?”再去看时,那人已然收起令牌,冷冷逼视着他们。两人霎时收起长戟,一手撑着地面,单膝跪地:“见过长官!”
长官冷冽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掠过,落到赵意南脸上。
用平和的语调问:“你要做甚?”
赵意南小心地抬眼,“出去……买……”“东西”二字还未脱口,那长官便闪到一旁,给她开路。
她霎时喜笑颜开,提着裙裾两步冲出了门外。
赵意南假扮侍女出府,自然没得马车坐。不过幸好,赶在辰时之前到达了约定的码头。
江水平静森冷,水面白雾蒙蒙,往来船只穿梭其中,或近或远,来来往往。
渡口处游人稀稀拉拉,间或先聊两句,船夫忙着揽客。
“小姐,可要上船?”
赵意南微笑摆首,“我的同伴还未前来。”
言罢,她又频频转顾,于寒凉的江风雾霭中,努力寻找霍刚的面孔。
不知过去多久,赵意南等的都有些心焦了。
船上的人见她要等的人一直未来,便开始打趣。
“小娘子莫不是要跟情郎私奔吧?这都快正午了,你那负心薄幸的情郎,恐怕是不会来了。快些上船吧,否则一会儿被家里人追了过来,将你绑回去痛打一顿,街坊四邻听见了,还会骂你不守妇道!”
赵意南揪住裙摆,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在意他们的话。
霍刚答应过会来,便一定会来。自打相识,他从未失信于她。
日头越升越高,游人渐渐变多,周遭不知何时变得无比嘈杂,泊岸的船换了又换。
赵意南站得太久,腿酸了,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头顶晒得略略发烫,地面上,自己那坨影子小而暗淡。抬头,正午日头炫目的光晕刺痛了她的眼。
也许他想了一晚,改主意了吧。
擦掉鼻头汗水,看着不远处正在收缆绳的船夫,她忽地起身,朝他大喊:
“等一等!”
与此同时,远处也响起一阵琅琅的盔甲之声,似有官兵出现,口中直呼:“在那!”
赵意南瞬间把头垂下,夹着两条腿,若无其事地朝着那条船走去。
那船夫见她如此慢吞吞,不耐烦地催促:“你到底走还是不走啊?”
赵意南急的头脑一阵发涨,满脸通红,却不敢作答,只是默默向前挪蹭。
船夫气得把桨往岸边一撑,船顷刻间荡了出去。
赵意南忙迈开大步,朝着离她不到一丈的那条自由之船狂奔而去。然而已经晚了,船早就离了岸,波光粼粼的江面被荡开一道无法企及的水痕。
她绝望地站在岸边,只听得到船夫的抱怨和身后越来越近的琅琅之声。
“公主,请速速跟小人回府!”
强硬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赵意南看着脚边逐渐合拢的江水,眼角一滴泪无声滑落,坠进江水中,无声无息。
水一定很凉,很深吧。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腥咸的江风打在脸上,眼泪过处,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