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先帝酒后宠幸了她的生母——一个籍籍无名但略有姿色的宫女,便有了她。先帝自觉失德,不想被人诟病,竟狠心对他这出身低微的骨肉不闻不问。
后来她的生母被人害死,她在宫中更是孤苦无依,尽管有先帝幺妹昭华公主照拂,但毕竟不能无微不至。
“青芜,青芜……”
小主子又晃她的衣袖了。
若是今日能劝动她进宫,她们这些下人都会收到赏赐。主子因为身份低微,本就没多少月银,下人们全指望着这些赏赐方能过得松快些。
但是看着面前这个小她五岁,却总挡在她面前,替她这个下人包揽罪责的小公主。
她柔柔地笑了。
“殿下又要着男装,打算去何处?”
*
流香楼里美女如云,笙歌鼓乐,热闹非常。
赵意南在深宫中掬了十来年,出宫第一天见世面,便让她发现了这么个好地方。
门口一群衣着光鲜的姐姐笑语嫣然,一见有才子书生经过,便拥过去,有说有笑把人领进门里。
当日她一身裙裾,站在门口,十分渴望进去看看热闹,谁知站了许久也不见这些姐姐们上来招揽。
她便主动走了上去。
“哎哎哎,小姑娘,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一定是她久居宫闱禁地,眼界过于窄了。
既然搬出来,来了民间,便要遵循百姓的规矩。
很快她观察到,进出此处的,都是男子。
于是第二日,她便扮起了男装。果然如她所料,这些姑娘们见了她,一改昨日的冷淡,霎时满眼精光地拥上来,将她连推带挤,送进了流香楼里。
果然是个好地方。
大厅里头,时常有衣着光鲜的姐姐们跳舞。那舞姿曼妙得让她一个姑娘家看了,都直流口水。那身段,她都不好意思正大光明地看。
不过,一楼太过于吵闹,甚至有时候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喊声。这么好玩的地方,竟然还有人不来看热闹,忙着去打架?
有时候那喊声太大,听得她心口突突直跳,生怕一不小心撞上个不讲理的,将她也拉去打一顿。她很快便不喜欢在一楼呆了。
她喜欢的是二楼上,一个弹琵琶的姐姐。
今日,她便是来寻她的。
穿过吵闹的大厅,来到二楼,进到少有人来的走廊深处,她一眼看见了那两盆熟悉的君子兰。
这个姐姐很是风雅,连牌匾都与众不同,别人都叫什么“香香”,“软软”,“甜甜”,她的门口却写着“忘归客”。
糕点什么的,她在宫里吃了十来年,早已吃腻。自然对“忘归客”一见倾心。
伸手轻叩门扉,里头传来极温婉的熟悉嗓音:“请进。”
推门而入,屏风后隐约可见一清瘦女子,怀抱琵琶,端正坐着,便是她极喜欢的那位姐姐了。她说她叫林归。
是个别致的名字。
轻车熟路地在屏风这头的圆木桌边坐下,从茶盘中拿起茶壶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老规矩,先来一首《凉州曲》。”
林归听出她的声音,嗓音中多了几分亲切,“故人既来,林归便弹一曲《故人归》吧!”
赵意南送到唇边的茶盏不觉一顿。
一路上来,这流香楼的姐姐们个个都称她“公子”、“郎君”,林归却从未这样喊过。
莫不是……被她知道,她不是真男人?
不禁喉头一紧,轻咳出声,端正了坐姿。
粗着嗓门道:“甚好。”然后忽闪着一对眸子,将茶水送进口中,一饮而尽。
琵琶音才传出,一个少年竟然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径直在圆桌对面落座。
少年朗目剑眉,衣着不俗,只是不到四月的天,春寒料峭,他却手执一柄折扇,故作风雅。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客忘归。姑娘,请继续。”他对着屏风后莞尔一笑,赵意南却盯着他唇角的微笑纹,暗暗不快。
“今日座上有贵客,公子改日再来吧。”林归轻声道。
赵意南对林归的维护表示满意。不屑地朝那少年飞去一个白眼。
谁知少年竟像没听懂似的,从腰间扯下一枚荷包,姿态儒雅地掷在桌上。
脸上笑容未改,透过屏风对林归道:“里头是十两银子,可够你我良宵共度?”
赵意南霎时暗暗咬牙。
今日初七,是她上月与林归约好的日子。为了赴约,她甚至冒着被皇兄禁足的危险,拒了那本该她出席的宫宴。这人却仗着有钱,横行霸道,强买强卖。
还妄图与林归,共度良宵?!
这等无耻的人,自出宫后,她还是头一遭遇到。
“臭财主,休要无礼。”她瞪着对面的少年,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