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一度拒绝承认这样的差距,也曾愤恨不平,怨老天明明给了我嫡长子的身份,为什么不能给我像你一样出众的天资。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有人对我说,只要我不犯下大错,太子之位迟早是我的。因为‘嫡长子’这三个字,是弟弟你一辈子跨不过去的大山。
琮儿,为兄惭愧,我确实曾卑劣的以为可以霸占这份荣光。
但是今日我想清楚了,你我相争的东西,不是一个果儿、一块糕点这样的小物,而是万里河山、兆亿百姓,是祖辈好不容易打下的疆域,也是父皇殚精竭虑维持着的盛世。
我自问担不起这个重任,也不能明知道自己不行,还要让所有人陪我一起冒险。
大伯父为了江山社稷,可以忍痛弑子;我不应该辜负他的心血,所以父皇,请您允许孩儿懦弱一次。”
说到最后,承琰在李裕锡和杨小满身侧跪下。
李裕锡伸出手,轻轻盖在承琰的头顶,低沉的声音在承琰上方响起:“经此一定,将来可不能后悔。”
承琰磕头,道:“孩儿绝不后悔。”
晌午过后,朱友丞刚准备小憩一会儿,人人知道朱相有这个习惯,因此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他。
小厮放下纱帐,丫鬟关好门窗,朱友丞刚沾上填充着决明子的软枕,管家便推门而入。
“老爷,宫里有动静。”
朱友丞叹了口气,太极宫那一家子都是事精儿,先圣在位二十余年,掀起的风波都没当今这位多。
“说,什么事?”
管家回话:“陛下有旨,册公主为昭华公主,位同亲王。”
朱友丞:知道陛下是个女儿奴,这圣旨下得不奇怪。
管家继续说:“另,册大皇子为荣王,着出宫建府,旨意已经公之于众。”
朱友丞从床上弹了起来,掀开纱幔露出一张大脸来:“什么!”
陛下的意思,想来没有人会领会错吧,把大皇子分封出去,独留下二皇子,这不是有意立储二皇子,又能是什么?
朱友丞只要一想到明日早朝时,太极殿上的腥风血雨,他就脑仁一疼,垂直倒在枕头上:“快去宫中替我告病,本大人犯了头疾,明日不能参朝。”
不过几个时辰,这天大的消息就在长安城里传开了,昭狱里,两个狱卒站在牢房门前也说起了这件事。
狱卒甲:“啧啧,这大皇子啊,也是倒了血霉,出门办了一趟差,回来把板上钉钉的太子宝座给弄丢了,这找谁说理去?”
狱卒乙笑着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有道是爹娘疼小儿,宫中那位喜欢小的那个,可不日夜吹着枕头风嘛。大皇子再好,能比得上二皇子和皇后一条心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这大皇子封荣王的事情。
在他们身后的牢房里,谢荣海颓废的倒在床上。
“祸国殃民,祸国殃民啊!”他喘息着,挣扎着起来,咬破手指,准备在这昭狱的墙上,留下自己的绝笔。
那两名狱卒听见身后的动静,互相隐晦地一笑,他们没有注意到,已有人藏身暗处,将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尽收眼底。
底下人来报:“大人,昭狱那儿有动静了。”
朱全昭一个弹腿从椅子上跳起,嗅了嗅绣着兰草的香囊,道:“边走边说,情况如何了?”
属下跟在他身后禀报:“被买通的是两个欠赌坊钱财的狱卒,小六小七已经去跟着他们了。谢大人那儿也已经派了人,老头儿还想撞墙寻死,被我们的人及时阻止了。”
朱全昭点头,将香囊塞进腰间,挥手让属下跟上。
儿郎们,今夜随他捉鱼去。
陛下将谢荣海交给他,就是为了让他顺着这条线,查出长安城中,一直隐在水下作祟的那些蛇鼠。
从很早以前,陛下就发现有这么一伙人,带着恶意潜藏在城中,抓住一切机会造谣生事,剑指太极宫。
从怎么禁也断不了根的谣言,再到秦女官被掳,再到周传芳身死……朱全昭有预感,他很快就会和故人见面。
那个女人果然一直没有放弃复仇。要不是自己早就已经向陛下和盘托出,求陛下给了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恐怕他也会被这女人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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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满和李裕锡一道儿,把承琰送出甘露门。暮色渐起,那孩子肩膀一松,脚步轻快的走在灯笼照亮的宫道上。
杨小满鼻尖一酸,闷头进李裕锡的怀里。李裕锡单手搂着她,低头对她说:“承琰能放下枷锁,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