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迟钝如她,也能从那只按在她后腰上的手上,明白无误地感觉到一股几乎要实质化的躁意。
他像是下意识的动作,迫不及待地把手收紧了些。
她的后腰被格外明显的力道所钳制,没轻没重的压迫感彰显着失控的前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过度了。
以貌取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柔弱可欺”四个字,绝对拓印不到贺雪岐的头上。
那一瞬间,她以为他会把绷带给扯下来,吓得身体僵硬了好一会儿。
但最终,他没有。
他只是环着她,一言不发地调整着呼吸的频率。尽管这个过程不甚太平,他像是安定不下来似的,把她的后颈摸了一遍又一遍,后来又摸索着凑过来亲她的头发。
「……做、什么?」
他嘶哑着声音道:「镇定。」
头发上的红绳被他拽了下来,发丝铺了一肩。
没来得及戴口罩的侧脸被绷带蹭了又蹭,娇嫩的皮肤磨得轻微红肿起来。
在又羞又窘的情绪中,她只能像掩耳盗铃一样地庆幸,天顶的烟花实在太过密集热烈,如此热闹的声响遮掩了她喉咙中无意识溢出的细细呜咽。
然而,在最后,他紧紧地拥着她时,她清晰地听见了,那是比烟花更大的,他嘈杂的心跳声。
*
然后,现在,那段被他扯下来的红绳,系在他的手腕上。
……明目张胆到有些过分了!
但在她把视线移开以前,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看了好一会儿,她问道:“你之前的那串……”
那绕了数圈的朱砂手串,不知去向。
如今他的手腕上,除了她绑发的红绳,再无一物。
称不上空空荡荡,但比起之前,似乎又显得太过干净了些。
“断了。”他轻描淡写道。
“哎?”她惊了一瞬,“什么时候?”
“不知道。”
*
其实他是知道的。
在少女咬下来的那一刻,珠串突然毫无预兆地绷断了。
能合情合理的解释有很多,但他宁愿相信:那是因为,它知道自己不再需要它了。
他不是全然的机器,但周遭的环境迫使他早早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必须要过分压抑欲望的场合,他得找一些转移注意力的手段,好尽量保持住冷静的姿态。
那串朱砂是母亲许卉枫替他求来的,为了保佑他身体健康。
于是,他的习惯变成了数珠子。
从一数到一百零八,再从一百零八倒数到一。
如果还未结束,那就把这个过程再重复一遍,再一遍。
有时候他想母亲应该是爱他的,只是爱和恨无法避免地交织在一起,正如她对妹妹许卉丹,也是如出一辙。
有问题的大概是他,因为许卉丹就适应良好。她恨姐姐恨得咬牙切齿,但却又会义愤填膺地为她出头,陪着她一起痛骂贺关友。
她们似乎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爱一个人的深处就是恨一个人,对那人的全部都横眉竖眼、哪儿哪儿都看不惯,但就是不离开对方——这样恐怖的执着,当然能称得上是“爱”。
太畸形了。
不过在少女眼中,更畸形的人也许是他吧。
但是,即便他表现出了让人惊惧的攻击性,对她而言,似乎也只有一个问题值得头痛——
是抱住他,还是……抱住他?
她是柔软的、接纳的,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温柔,但他沉溺后,只想将她锁进怀里,将这份温柔私有。
谁也看不见、谁也找不到。
她无知无觉,只兀自着急起来:“我陪你回去,再找找,到时候换条绳,应该还能……”
他道:“不需要了。”
那些承载了他太多的负面情绪的朱砂,毁灭在了应当死去的场合。
他得以在腐坏的尸骸上新生。
前提是……
“祝同学,一直看着我吧。”
——或者说,爱我吧。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喜欢”。
*
“能、不看吗?”
祝水雯小声问道。
她头都抬不起来,手心在微弱地发潮。
太、太热切了,这眼神……
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她不理解,她不明白!
实际上,在少年把绷带解下来以后,两个人谁也没主动提,二人之后要用什么模式来相处。
交往吗?也说不上。
即便贺雪岐说了,她大概也会因为不知所措而回绝掉,毕竟她的身份是“祝绯绯”——她实在说不清两个人到底算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