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启鸣大骇。
他虽是在对着祝水雯道歉,但实际上,他眼睛的余光一直在瞟另一个人,生怕自己道歉慢了,会招来疯犬无情的撕咬。
但听闻这句话,似乎……即便他道歉得再诚恳,对方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我道歉了,我道歉了啊……”宿启鸣嘶哑着声音,越说着,跪在地上的腰就垂得越低。
到最后,他干脆往前匍匐爬去,瑟缩抖索着去够少女光洁的靴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原谅我……”
如果说,在挨贺雪岐的第一下拳头时,他心里头还有“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女人”之类不切实际的报复妄想。
但等少年的尖刀割开皮肉时,他已经全然失去了所有的反抗念头。
那是煞星,是笼罩着他后半生的无尽梦魇。
怎么会有人能冷血到这种地步?
宿启鸣觉得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类型,但那一刻,他确实怕了。
如果不是他的胸腔一直在“吼吼”地喘着粗气,他会怀疑,自己是砧板上的一条死鱼,或是肉质过分松散的一块猪肉。
——而不是一个还在呼吸的大活人。
至少,在贺雪岐的眼中,他看不出他和那二者有什么区别。
见少女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一动不动,宿启鸣更是着急,一边去抓她的裙子,一边口齿不清道:“我会反省、我一定反省我自己……”
伴随着温热涌出的血流,他身上的剧痛像是麻木了似的,变得不再明显。
他要活,他要活下去!
而少女,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只能想尽办法乞讨少女的怜悯,好为他布施下一道赎罪券。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饶了他吧!
但是,这样的姿态,似乎反而激怒了护食的疯犬。
“道歉能解决问题吗?”少年揪起他的头发,冷笑起来,“那把你这双没用的眼睛挖了,再说声对不起,是不是也就没事了?”
血腥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
“我错了,我错了……啊——!”
他以为,在被贺雪岐“凌迟”以后,他不会再发出比那更大的叫声了。
他错了。
刀锋的边缘,哪怕只是虚虚地擦到,都会有种自己正在被烙铁的错觉。
但比那更恐怖的,是被“烙铁”的部位,竟是人身上最为脆弱的眼球。
他依稀听见,少女急急地喊了一声——
“贺雪岐!”
在宿启鸣的心中,这声音无异于是仙乐。
但即便如此,刺白的反光仍旧毫不留情地笼罩了他的全部视线,好似要将他的视网膜荡平。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瞎了,他的眼珠要被活活挖出来了!
“啊……呃……噗呃……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惨叫后,宿启鸣的头发湿得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大量的汗水从额角和脖子冲刷而下,把黑红的凝血痕迹冲刷成一道道的淡粉色。
盐泡进伤口里,火辣辣的疼痛,像是有人将手指无所顾忌地探进来,再狠狠地将它二度撕裂。
但即便是疼到脖子上的青筋暴突,他也不敢动一下。
“呜……啊……”
——那果真是“错觉”。
他的眼睛还好好的。
但这份“错觉”,倘若一个不慎,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现实。
闪烁着寒锋的锐利刀尖,离他震颤到近乎涣散的眼珠,只差几毫米的距离!
*
……她在干嘛?
祝水雯懵了,她不理解自己的行为。
在少年落刀的那一刻,她原本迟钝的身体,突然轻捷到了奇异的程度。
连她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等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冲过了过去。
细嫩的双手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仿佛是在抓住一只即将从悬崖上跌落下去的伤痕累累的烈犬,一句微弱的“不要”脱口而出。
这么轻的音量,他……听不到的吧?
不,这种情况下,他即便是装作没听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祝水雯不是一个有自信的人,即便事已至此,她依然在怀疑自己——
她真的,可以制止明显处于“异常”状态的反派吗?
被她拥着的躯体变得僵硬,在祝水雯看来,这大概是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她甩下去。